第五百章 猎物与猎人(1)
风仍在那样凛洌,紧一阵松一阵,漫天的雪花便也时而飘飘然然,时而群魔乱舞,一旦落在地上,不论它在空中是如何的潇洒不羁,是三瓣五瓣抑或更多瓣,总之都是汇入那一团团的雪白,泯然众人。成为覆盖大地苍山河洛中的一员。
这是一个叫不出名儿来的小小村庄,交战双方都成多次将这里当成战场,辗来轧去,使这个小小村子里的十几幢房屋大都变成了一堵堵断墙,焦黑的墙面斑斑驳驳,偶尔可见一抹紫黑,便似有人有大号毛笔自上而下一抹而下,涂出一个重重的惊叹号。
大雪将战争的疮痍几乎全都掩埋了下去,但在一道断墙的边上,厚厚的雪地之中却有一只乌黑的手从雪中伸出,五指箕张,探向天空,似乎要从空中抓住什么。一队巡逻兵走过,看见这只顽强的手臂,带队军官眉头皱起,大步向前,刀光闪过,那只手臂跌落在地,却没有一丝的鲜血流出,只有那惨白的血肉和骨头让人心悸,军官低低地骂了几声,战靴踢起团团积雪,将那手臂掩住,于是地上便干干净净,一片雪白了。
在村子的中央,就有一幢小小的四合院奇迹般地矗立着,除了那围墙残破不已,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轮廓外,中间那小小的房屋却完好无损,犹其令人称奇的是,在院子的一角,靠近房屋的地方,一株腊梅枝条招展,朵朵粉红的梅花正自含香吐蕊,村子里几乎已看不见树,都被砍走,粗一些的制作一些简易的军械,细一些的自然成了取暖的燃料,战事持续到现在,便连树根也被刨走了,这株梅花却生存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也许是她那粉红的花朵为这片死寂白色增添了一抹生机,让持斧拿刀的砍伐者们也为之不忍下手吧!
小屋的外面,两队士兵相对而立,一队青色,一队灰色,两队士兵的脸色却都非常奇怪,互相瞪视,握着矛杆的手上青筋毕露,毁掉的小院门口,两名校尉也是脸色尴尬,扶着腰刀,目不斜视,只是偶尔偷瞄一眼对方,一旦视线相撞,却又闪电般地各自移开。
这两队士兵分属北军与辽州军,青色的是辽州军,灰色的是北军,两支本应该生死相搏的军队现在却相隔不到一米远,也许在他们的脚下,厚厚的雪地之中,就躺着他们曾经的战友,也许在对方的队列之中,就有杀死自己亲朋好友的存在,但现在,他们却只能这样互相瞪视着,手中有刀,但刀却无法拔出来了。
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一兵,决定战争与否的人不是他们,他们只是此时正呆在房中的那些身份高贵的人手中的利刃,需要的时候他们就得出鞘,不需要的时候他们就是乖乖地呆在鞘刀,他们不需要有想法。
不仅是房外的气氛怪异,那幢房子之内,气氛也是同样不同寻常。
房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桌椅板凳都擦得很亮,上面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几个火盆中,上好的白炭正发出幽蓝的光芒,让屋子里温暖如春,八仙桌的三面坐着人,居中一人面带笑容,饶有兴趣地看着左右两个顶盔带甲的将军。
他是袁方,这一次沈州猎杀计划的策划者,执行人。而在他的左右两边,坐着的却是一个月前还在拼死搏杀,誓不两立的两支军队的首脑,辽州曾逸凡,卫州吕逢春。
曾逸凡心中很不舒服,正是对面的这个人,带着他的十万虎狼,席卷了顺沈两州,险些让曾氏家族毁于一旦,成千上万的子民因为他的入侵而流离失所,曾氏域内,经济遭受到致命打击,如果不是他,定州李清也没有借口介入东方事务,从而造成曾氏前门拒狼,后门来虎的窘境。
而现在,就在要彻底击杀对手的最后时刻,自己却不得不做到他的对面,与他商谈一起对付后门来的那一只老虎,这让曾逸凡很恼火,狼惹来了老虎,最后却需要自己来擦屁股,死得是自己人,伤的是自己的命脉,这口气真得是很难咽下去。
心中虽然不平,但曾逸凡毕竟不仅仅是一名将军,还是一个成熟的政客,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吕氏经此一役,已是失了爪牙的土狼,再也不足为虑,即便让他们回到卫州,恐怕也还得历经苦战,才有可能从定州军手中抢回来,而且抢不抢得回来还得两说。
当然,如果猎杀计划成功,李清死了,吕逢春还是有很大的计会夺回卫州的,曾逸凡也乐于看到这种结果,吕逢春夺回卫州,不谛在定州与曾氏地盘之间加上了一个保险,以后缓过劲来的定州势力想要报复,也得先击败吕逢春再说,而到了那时,面对着强大的定州,吕逢春除了向自己求援,他还有那条路好走,不要看现在袁方说得好听,真到了那时候,只怕他所带表的洛阳一方理都不会理吕逢春,也只有自己,和吕逢春站到了一艘船上,即使这只船已在漏水,自己也只能勉力支撑,让他尽力在卫州撑下去。恐怕,这才是袁方最后想看到结果。
定州即便没有了李清,那也只是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统帅,但定州势力已形成了自己完整的运转机构,李清死了,他们大可以拥立李清的儿子为主,在这个小主子的旗号下,再一次发动强有力的进攻,李清已为定州定下了规纪,而定州的文武大臣们只消依照这个规纪,就能重新为了一个目标而团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