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阳光正好,从全州城后射过来的阳光越过城楼,刚好照在那竹竿顶部的人头,双眼微闭,嘴角似还勾着一丝浅浅的笑,满头黑发披散,却给风吹得纷纷扬扬,向后飘浮,血尚未凝,沿着竹竿一路蜿蜒向下,爬满竿身,勾勒出一副惨烈而诡异的画。
廖斌楞了,他们在城楼之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个人头,陈光,是他派去潜伏在诸暨一带的守军指挥,虽然一直不断地传来留守军队被歼灭的消息,但陈光一直没有音信,想不到已是落到如此下场,猛地转头看向陈冲。
陈冲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骤一望去,分外狰狞,两手死死地抠着城墙,是那么的用力,指甲被掀翻,鲜血正在渗出。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陈冲整个人仍是不可抑制地在发抖。
这是他的儿子,不久之前还承欢膝下,英姿勃勃的儿子,如今却已落得身首异处,高悬竹竿之上。
廖斌伸手揽住陈冲的肩膀,低声道:“我不该让陈光留在诸暨。”
陈冲闭上眼,将马上就要流出眼眶的泪水生生地扼了回去,摇头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光儿穿上军服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随时可能有这一天,他被擒不屈,杀身成仁,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霍地转身,大步向城下走去,廖斌站在城墙之上,看着那仍自面目如生的人头,低沉地道:“来人,派骑兵出城,给我将陈将军的人头抢回来!”
城门吊桥轰然落下,一部骑军猛驰出城,几乎就在同时,对面定州军大营里,也是辕门大开,显然早有准备的定州骑兵蜂涌而出,一左一右,分成两路,急奔过来,定州骑兵的胃口很大,他们是想将这支出城的骑兵全都留下。
全州兵离人头近,而定州兵离得远,但很显然,定州兵的马匹以及骑兵的控马技术比对方要高明太多,而且全州城下的首战,李清蓄势已久,这支骑兵赫然是他的亲卫骑兵,由唐虎和铁豹分领。首战摄敌之胆,长己军威,灭对方士气,李清是势在必得。
唐虎兴奋的嗷嗷大叫,终于捞到了一次首战的机会,双刀高高举起,直扑对面的敌人。
双方都是精锐出战,开弓,搭箭,啉啉之声立时响彻战场,天空骤然之间一暗。马上射箭是极难掌握的一门骑兵战术,中原骑兵很少有能熟练的掌握这门技巧的,定州兵得天独厚,与蛮族熬战多年,奔射本已小有火候,蛮族归顺,不少精于骑射的蛮族将领成了定州骑兵的教官,一年多来,这门技艺已渐有炉火纯青之势,而全州兵居然也能在马上射箭,可见廖斌其人,实是一员良将。
虽然都能骑射,但双方的技巧却有高下之分,也许全州骑兵对上中原任一一支骑兵都不落下风,但碰上定州骑兵,而且是李清的亲卫,高下立判,全州兵射一箭的功夫,对方已是射出了三四箭,而且在准头力道之上,更是判若云泥。
双方不断有人翻身落马,城上的廖斌脸上肌肉抖动,每一个部下儿郎被射下马来,都让他一阵心疼,但他不能不抢回陈光的首级,不仅仅是因为陈光是陈冲的儿子,更因为如果就让陈光的首级这样悬挂在城外,对城内的士气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全州骑将柳叶飞瞬间便判断出双方之间战力的差距,双方人数相若,都是千余骑兵,但对方太强,当机力断,当下兵马一分为二,各自迎向两边兜过来的对手,而自己却只率领了几名亲兵,直奔战场正中央的竹竿,他知道大帅的心意,即便这千余人全都折损在城外,陈光将军的首级也必须带回去。
两支军队接近,弃弓,全州兵持枪在手,而定州亲卫营清一色的斩马刀,此时将刀横握,两支军队眼看就要对撞在一起的时候,亲卫营整支骑兵突然转向,单纯地依靠双腿完成了转向,横置的斩马刀借助强大的马匹冲击力,犹如割草一般地将对手从马上割倒,不需这些亲卫们使出多大的力气,只消把稳斩马刀,让刀斜着拖过去就好。
柳叶飞两眼只盯着那根竹竿,纵马上前,手中长刀连斩,那竹竿一截截地矮了下来,伸手取过陈光的头颅,寒进早已准备好的布袋之中,柳叶飞打马而回,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分向左右的两支骑兵已被定州兵挤在了中间,腾转的余地已是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