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走了八里,昨天走了七里,今天的速度和前两天差不多。发生的事情也差不多,才离开军营走出一里地远,骨瘦如柴的军士走不动了,开始有人倒毙路边,其余那些被饥饿和营养不良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士兵,无人理会这些倒毙的同袍一眼。这些士兵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步深、一步浅地在地面上挪动。五月中午的太阳把大地照得热气蒸腾,可不少士兵却哆嗦得如同深秋的枯叶,没人知道下一刻身边的同伴会不会就这样倒下去死掉,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避开营中流传着的疟疾。
行军带来的剧烈减员让于世忠恶狠狠地大骂出声。虽然人人都吃空饷,虽然人人都知道大家都在吃空饷,但是人数越少,不得不上交给核查官员的钱就越多。于世忠本来就对朝廷的调动令憋了一肚子火,如果让他为此多掏腰包那他就感到更冤枉了,所以于世忠决定将空额补满一些,立刻行动!
在人口稠密的南直隶境内,补充兵力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作为一个南直隶人,于世忠也不想对父老乡亲做得太绝。沿途几个村子的长老被于世忠的亲兵带来,排成一列跪在他的脚下,磕磕巴巴地诉说着对大明的忠诚和对于将军的敬仰之情。
于世忠笑眯眯地连连点头,把这群老头送上的奉承尽数收下,至于过路费的话他才起了一个头,几个识情知趣的老头就马上应承下来,纷纷拍胸脯保证要联合送于将军一份大礼。除去朝廷拨发军饷、倒卖物资给闯军这两项之外,驻地周围南直隶父老的孝敬也是江北军将领一项重要的收入。
“本将此番是奉皇命出师河南讨贼,久闻左近豪杰辈出……”于世忠说起最后一件事,就是要每村都出一批壮丁。听到这句话,那几个长老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不等于世忠说完,一个老头就连连磕头求饶,其他的人也纷纷学着那个老头的样子哀告起来。
于世忠今天心情不错,所以没有变色喝骂,而是轻快地从马上跳下,走到哀求不已的老人面前,半蹲下如同拍一条小狗般地拍拍那几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本将手下的几千儿郎,有大半个月没有吃过饱饭了,大部分孩儿们可是一年多没见过女人了。”
看着一张张向自己望过来的老泪纵横的脸,于世忠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要是在别的省,本将也就不苦口婆心地说这么久了。本将也是南直隶人啊,乡里乡亲的,要是孩儿们闹得太不象话也不合适,是不是啊?”
几个老头对视几眼,一起磕头应是:“将爷仁义,小民们一定为将爷分忧。”
村长们各自回村,每个村中都挑出十个人交给于世忠的亲兵带走,大部分都是没成家的年轻人。事关全村的生死,母亲们只好流着眼泪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给孩子们换上,一个劲地往他们口袋里塞上干粮,村里的人站在家门外目送着他们离开。
第二十一节 入滇
无论送来的人身体是否强健,于世忠倒是来者不拒尽数收下。
把这些年轻人收入军中后,于世忠向身边几个亲兵挥挥手,亲兵们齐声叫道:“遵命,大人。”
说完几个亲兵就跑过去,把这些新丁剥成赤条条,收缴下来的衣服送回于世忠那里,晚上亲兵们会把衣服里面的干粮、还有藏着的铜钱都搜出来。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些新兵统统绑起来,不然夜里这些人就会逃个精光。经验丰富的亲兵们先把这些新兵用绳子串成串,然后把绳子头绑在一个亲兵的马尾巴上拉着这队人。随着于世忠的将旗再次指向征程,这些新兵也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约半个月以后他们才会被放开,那个时候因为已经不认识回家的路,逃亡者会大大减少,而且绳子也要用来绑更新的新兵。
在太阳落山以前,于世忠走了大约九里地。军营搭起来以后,把新兵们和老兵们一样赤身裸体地赶入营房中,他们的衣服由军官们统一保管,以免他们趁夜潜逃;万一他们这样还是能逃走的话,至少他们没能把衣服带走。一个满脸横肉的亲兵把出鞘的雪亮钢刀横握在胸前,恶狠狠地向今天才入伍的江北军新兵们普及着军规:“营内说话者,杀!营内哭号者,杀!营内口角者,杀!”
今天一路上于世忠征到数百新兵,亲兵们从他们的衣服中搜出了好几贯铜钱,这点小钱如同以往一样都被于世忠赏给了亲兵们。亲兵们都知道,在自己的南直隶境内不能太放肆,毕竟是乡里乡亲的。因为有这种乡情存在,虽然没有洗劫路过的村庄,他们心里倒是没留下太多的遗憾。
“大概再有半个月就能到亳州了。”于世忠算着日程,现在那里还是由外来户汴军将领郁董驻守。据说这个家伙死活不肯和归德府的闯军进行私下交易,所以江北军一开始都等着看这个家伙的笑话,甚至还曾为他能活多久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