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必须要经过中书省才能奏效。一代女皇武则天睥睨天下,也得把中书省改为凤阁,门下省改为鸾台,旨意不出于凤阁鸾台,便不算诏命。至大明,废中书省而建内阁,旨意就得经过内阁下达。
不过律法归律法,事实是事实,皇帝的手谕、密诏在任何朝代都存在。正德偷偷去大同,留下的旨意就是中旨,杨凌在霸州接获的秘旨还是中旨,此刻的旨意仍是如是,只要没有人反对,它就能执行,有人反对,它一样能执行。
问题是,下旨杀刘瑾,谁会反对?
杨凌已觑见那六个大字,斗了这么久的对手,时时想着致自己于死地的冤家终于到了授首之时,他的心中却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轻松,但是绝无欣喜。
张永已捧旨退下好久了,杨凌才趋前一礼,轻轻道:“皇上,臣……想去探视一下刘瑾,乞皇上恩准。”
正德转身,凝视着杨凌,眼神儿十分奇特。
戴义和苗逵顿时捏了一把冷汗:“一个试图弑君造反的逆贼,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威国公居然要去看他?这不是犯糊涂吗?”
杨凌坦然迎着正德皇帝的目光,正德渐渐溢起一眼笑意,起身说道:“好,带些酒菜,替朕为他饯行。”
杨凌躬身道:“恭送皇上。”直起腰来,戴义和苗逵已亦步亦趋地随着正德皇帝离开了。
池中春水荡漾,两只鸳鸯浮波。架上藤萝爬满了新绿,几盈鲜艳点缀其中。杨凌长长叹了一口气,亦缓步离去,太子宫重新陷入沉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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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小桌,摆满了酒食,刘瑾、杨凌对面而坐。
两个人心平气和,好似多年的好友促膝而谈,看不出一丝生死大仇的味道。
“咱家现在,真怀念在钟鼓司的日子啊,早上起的是早了点,钟鼓一罢,喝杯热茶,吃些点心,就可以去睡个回笼觉。下午,陪着皇上逗逗乐子,一天也没什么大事,不操什么闲心,教坊司隔三岔五还有点孝敬,得上三五十两银子,往箱子里一放,眼瞅着它满起来,乐呵啊。”
刘瑾蓬散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望着高高的透气窗儿射进的一束光柱,阳光中有浮尘飘浮,还有些小飞虫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
刘瑾惨笑两声,说道:“瞧那小东西,多快活。我呢,官儿做大了,谁见了都哈腰,风光!金子银子山一堆一堆的往家里放,倒没了感觉。就记着搂、搂、搂,咱家一个废人,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为了这堆破铜烂铁得罪人,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