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页

“追根究底,到底是谁在养谁?谁才该知恩呢?”杨凌听在耳里,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这时,一个少年捧着个大碗让衙差给盛了碗稀粥,点头哈腰地说了声“谢谢官爷”,话音未落就被旁边一个粗袍汉子一把接过碗去,扯了他手腕就走。

那人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斥骂道:“小兔崽子,谢什么谢?不是这么些个东西姑息养奸、纵容不法,咱的家能被烧了么?你表姐一家能被人杀了么?他们给你碗粥谢什么谢?他们给别人一块肉,人家还不领情呢。呸!”

那人边说边走,声音不大,可是杨凌身边几个官员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大胆刁民……”冯见春戟指喝道。

“冯知府……”杨凌懒洋洋地唤了一句。

“下官在。”冯见春连忙垂下手来,轻声细语地道。

杨凌却没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犹自向前走着,随着粮车的运送,默默地看着鄢知县和此刻比谁都卖力的县丞、主簿以及三班衙役分发粮食。

各处赈灾场走了一圈,最后从晒谷场出来,估计难民总数约在三万上下,其中很多还带着伤。杨凌踱到一座木桥上,桥上清水潺潺,丰美的水草在河边流水中轻轻荡漾,几股涓涓支流从侧向流淌过来,汇入了清澈的河水之中。

杨凌凝望着水面良久,众官员都围拥过来,默然立在一旁。杨凌抬起头来,望望萧条的街市,又移向路左刚刚被火焚烧过的乌漆抹黑的一溜儿残墙断壁,然后对环绕在身边的文武官员们道:“诸位大人,本官在内厂当差,内厂的老班底是神机营左哨军。本官在江南打过仗,我的主力是亲自在作战中训出来的两万精锐。一个衙门、一支军队、乃至一个国家,总有主流、支流。

要想太平,只有努力将支流带到主流。如果以伤害主流来妥协支流,主流都失去了凝聚力和忠诚感了,那么支流会走向何方呢?以礼教守西陲,怀恩抚远是我大明国策,武力镇压、强势慑服从来就不是我汉人本色。

可是有一条:保障他们不受大族欺凌,设立土官以夷治夷,遇到灾害优先救济,这都可以。但是在朝政、律法、经济、教化上,都决不能允许他们脱离大明的存在,将部族的权利凌驾于朝廷之上,否则只会是刻意提醒他们比汉民优越,不要和汉民混在一起。同时又会令汉人嫉恨、厌恶他们,巴不得他们不要和自己住在一起,试问这样一来,怎么可能安定呢?

百川汇海,是大势所趋,人为地搞的泾渭分明,最后只能闹的分崩离析。这次是一个教训,这种教训在百十年来的冲突中就从来没有消失过,可惜一直没有人引起注意。

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那么诸位,这公呢?不公何来安?不岐视亦不纵容任何一族,才会使大家和平相处,亲如一家,让他们觉得属于同一个国家、拥有共同的利益、承担共同的责任,以大明子民自居而产生归属感。我希望,我们能够群策群力,共同解决好这件事情,一劳永逸,造福一方。”

他的目光从众官员脸上一一掠过,众官员虽默然不语,不过今日的所见所闻显然对他们触动甚深,所以已经没有人出言反对。

杨凌忽地瞧见宋小爱和伍汉超一左一右,各自领着七八名侍卫站在街角,警惕地扫视着四方,心中不由一暖。

宋小爱也是位土司头人,还有乌斯藏人的土司拓拔羽的女儿拓拔嫣然,他们一个同蜀王府关系密切,彼此友好。另一个不但和汉人相处融洽,而且在为朝廷承担义务,在江南剿倭中屡立战功,受到江南百姓的敬重和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