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却不以为忤,他眉尖一挑,好笑地点点头,赶紧闭上嘴巴听她说下去。
阿德妮想了想,继续道:“至于说到担心派遣大批远征军,天涯海角,如同自立为王,最终遭到反噬,这种情况不会出现。首先,只要保证中央政权的强大和统一,殖民地就很难产生反叛,毕竟它的存在要依附于中央政权,要独立需要许许多多的条件,可谓困难重重。其次,那些地方由于原来根本没有一个强大的、统一的政权,所以不需要大量军队,一支一千人的大明军队,凭借火炮和刀剑就足以征服那些装备简陋的部落。帝国会连一支千人的队伍也害怕吗?以后的统治,可以在当地招募土著官员和雇佣兵,雇佣国外的人听命于自己的军队,我的国家就是这样做的,这样一来,该地的最高统治者属于大明,但是他们占少数,凭借的是帝国的权力来征服当地,没有胆量造反。而且总督可以三年一换,根本不给他建立绝对听命于个人的私人武装的机会。而当地的土著慑于帝国的武力,同时他们的族人中有许多人被帝国雇佣,成为利益共享者,所以也难以组织有效的反抗。要知道,他们原本没有国家,只要不过于苛待他们,就难以有一个共同的信念来形成强大的反政府组织!”
她说的兴起,又忘形地拉了把椅子,坐在杨凌对面,继续说道:“或许,几百年后他们会有力量反抗,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作为现在的皇帝来说,他只派出一个千户,一个原本不属于他的地方将为他的朝廷效忠几百年、提供几百年的财富,即便有朝一日弃去了,对大明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杨凌怦然心动,他捏着下巴想了半晌,呵呵笑道:“好似有些道理,现在大明北有鞑靼、南有倭寇,待平靖了这些地方,开海通商也有了成效,我们的水师也更加强大、熟悉远近诸国和海上行军、作战,一切条件都已成熟了,我会向陛下进言的。”
阿德妮听了抿嘴一笑,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根本没有注意杨凌目中闪动的神色,带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杨凌时常边阅公文,边捡其中的要点说与她听,起初阿德妮还装的懵懂不知,不知一个一向被人认为诚实、纯朴的好人一旦装起象来,最易让人在毫无戒心的情况下被蒙蔽。
杨凌最初只是技巧地询问在她的国家是如何处理这些事情的,只让她表述该国操作的事实,这样一来纵然有所吐露,也不会与一个村姑的身份不符,何况阿德妮十分习惯女人参予政事的行为。
随着勉强吐露、适当叙说,直到她对杨凌表现出的一些见解“忍无可忍”,愤愤地进行驳斥,被杨凌这个熟谙他人心理、最善于辩论的对手一步步带动下,不着痕迹地提高自己的见解,阿德妮说出来的也越来越多,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表达的东西早已和她的身份不相符了。
阿德妮虽然知识渊博,但是毕竟是个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对于官场人物的狡诈哪里了解那么多。更何况这个东方国度存在了数千年,它的官场远比西方,远比她那个不足大明一省的小国家要复杂得多,杨凌在这个官场中纵然是个新丁,要对付她也是游刃有余。
杨凌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讨论政事了,她也不知不觉地习惯了这种近乎幕僚内参的身份,而且对于能表现出自己的聪明才智颇有点自得其乐。
杨凌听她侃侃而谈言之有物,常有独到见解,所以遇到些疑难问题时,便随口说与她听,两人各抒己见,有时聊的忘形,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每到这时阿德妮就像一个好胜心切的小孩子,全然忘记了自己女奴的身份,拉把椅子大马全刀地往杨凌对面一座,就开始提事实、摆依据,无论政经军工都讲的滔滔不绝,根本没有注意到杨凌戏谑、好玩的眼神。
杨凌毕竟来自现代,思想意识比她还要先进了数百年,有时驳得阿德妮哑口无言,她仔细想一想,就会坦然承认杨凌是对的,这种坦率的性格很是招人喜欢。
但是过于超前的意识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下很多都是不切实际的,有时杨凌自以为放之现在正确无比的想法一提出来,阿德妮提出几个实现它所必需的基本物质条件和意识要求来便问住了杨凌,每到这时阿德妮就弯眉一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神情说不出的妩媚。
不知不觉间,两人变的熟悉起来,彼此的关系不像是大人和女仆,倒像是office里的上司和女职员,非常的随和融洽。作为独处异国,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的一个外乡人,尽管阿德妮是那么的独立自强,感情上对杨凌的依赖还是越来越重。
这里就是马可波罗游记中描述的那个东方大帝国,在它的海洋上漂洋了两年多了,终于踏上了它的陆地,作为一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