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失笑道:“戴铣?那般饶舌家伙早就打发回家了,这些卷宗又有什么打紧的,先放在一边吧。”说着他拿过一份奏折,对杨凌兴致勃勃地招手道:“杨卿你来,看看这份奏章,十分有意思,看的朕大笑不止。”
杨凌有些好奇,既然皇上允阅,他也不再客气,上前接过细细一看,竟是江西一些有功名的人联名上奏,原来宁王府荒唐无行,曾被削去爵位由其子朱宸濠继位,现在这位老王爷闲居多年后一命呜呼了,这些文人上表说宁王孝行可风,具奏保举请皇上表彰,封为孝廉。
杨凌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笑的地方,不禁诧然道:“微臣愚昧,看不出何处可笑,还请皇上指点。”
他这一说,谷大用在旁边“扑嗤”一声笑出声来,正德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指着杨凌道:“杨卿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哈哈,可爱,实在傻的可爱。”
杨凌茫然望向正德,牟斌不知道奏折内容,也奇怪地看着这对君臣,谷大用忍不住笑道:“杨大人,宁王是皇室宗亲,何必要百姓出来保举?再者,朝廷表彰一些品性极佳的普通百姓,是为了多一条取士之道,宁王是世袭的王爷,跑来和普通不中举的秀才们抢功名,所以皇上觉得好笑。”
杨凌这才明白,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提醒皇上的办法,于是做恍然状笑道:“惭愧惭愧,皇上叫臣看奏折,臣只道措词用句有何不妥,倒疏忽了。呵呵,是啊,百姓如果品行出众受到保举,朝廷可以封官,官员品行出众受到保举,皇上可以加官,宁王爷是世袭封王的皇帝,他讨封保举什么?纯粹是凑热闹,难怪皇上觉的好笑了。”
正德听了脸色一变,霍地抬头看了杨凌一眼,只见杨凌笑容可掬,似乎只是无心之言,转目想了想才释然一笑,说道:“自朕继位以来,诸王之中宁王叔最可朕的心意,年节庆典,诸般礼节礼品从不遗漏,我想宁王叔这般扭怩,讨什么孝廉封号是假,想从朕这儿多要些大好处才是真的,可是宁王坐拥江西,已是世袭王爷,朕还能给他什么?”
杨凌摇头一叹,皇帝年少,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终究还是不能识得其中厉害。幸好自己没有贸然指出宁王有不轨之心,否则皇上不予采信,消息传出去却会令诸王惶恐,以为自己这个御前第一红人要学允炆帝时的黄澄一般劝帝削藩,那可是举国所指,想不死都难了。
其实既知宁王会反,如果能欲擒故纵,答允给他兵马促他野心膨胀,早些败露行踪也不失为减轻损失的一个办法,只是自己确知宁王会反的消息根本无法说与人听,那么今日助其复得三卫,谁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待将来宁王造反之时,赞成他恢复三卫的自己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人物。
杨凌思前想后,明明预知的事情竟是毫无办法事先逆转,甚至言行稍有差迟,都有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危险,帝王家事,陷进去实在是步步微机呀。
杨凌脊背上微有湿意,暗暗警醒不已,牟斌却觉得这件事正是机会,若是趁机提出自己探听的消息,两相印照,说不定可以趁机扳倒刘瑾。
他的地位与杨凌不同,纵然说错了也不会引起朝野动荡,是以上前一步道:“皇上,臣职司锦衣卫,目前探听到一些消息,正要禀报皇上。”
牟斌将刘瑾在各地采办物品,利用皇差身份拒付货银和派遣中官梁安携巨金入京,遍贿群臣,尤其重贿刘瑾以求复护卫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正德听罢恍然道:“朕说宁王怎会如此荒唐,竟着人上表请封孝廉,原来其意在此。”
他叹息一声道:“江西匪患竟如此了得,连王府也不能得安宁,唉!堂堂世袭藩王,让他整日因鼠窃之徒担惊受怕,朕甚为不安。杨卿,朕若应允恢复宁王三卫,你看如何?”
牟斌一听大失所望,同时也对杨凌暗暗钦服,杨凌的判断果然准确,皇上不但根本没有想到刘瑾此举的危害,甚至还在同情宁王,大有允可之意,幸亏有杨凌那句话在先,自己说的事情倒似顺口引出来的,否则单独进奏,一旦为刘瑾获悉,大祸临头矣。
杨凌听正德语气松动,心中也是一惊,沉吟片刻才道:“皇上,匪患严重,所扰当非宁王府一地,而宁王复三卫,所保者却仅是宁王府,当地受侵扰的百姓怎么办?依臣之见,不如下旨命江西地方加强弹压,这样宁王府和百姓都可保平安了。昔年除诸王护卫,乃为防患与未燃,所以臣以为不可轻易许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