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瞟了眼那些尚未捡起的奏折,眼角不易察觉地跳了跳,换了副语气说道:“皇上从小,就是老奴侍候着的,那时瞧您一笑啊,老奴心里头就乐开了花,现在眼看着您当上皇上了,是大明的天子,天下共主,可反倒不开心了,老奴心里头……”
他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流下泪来,急忙的擦了擦眼泪,说道:“老奴本该哄您开心的,咋就自己哭上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说着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正德见了,忽地跳了起来,放声大哭,谷大用见状连忙跪在地上使劲儿磕头道:“老奴该死,老奴惹皇上不开心了……”
正德抢过去拉起他,哭泣道:“大用,给朕起来。朕还记得,朕小时候淘气爬上树去,你站在树下求我下来,骇得满头是汗,朕滑了手摔下来,是你扑过去接住朕,朕的靴子在你颈上还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可你只顾抱着朕大叫‘太子爷平安无事’,朕……朕……”
他又痛哭起来,使劲拍着龙书案象困兽一般吼道:“陪朕做些游戏,哄朕开开心,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奸臣了?”
小皇帝眼泪汪汪地道:“还有杨侍读,说他贪权擅断、野心勃勃,我呸,他们瞎了眼不成,哪翌使不是朕硬派给他的?就连堂堂的尚书,他都不肯做,说他野心勃勃?”
正德抽噎着,带着哭音儿道:“朕想用个自己的人,又没让他干预朝政,这都不行么?这都不行么?他们这么欺负朕,动不动就威胁说罢官不做,他们到底想让朕怎么样?”
谷大用眼角一阵急跳,赔笑道:“皇上莫哭,皇上莫哭,你是天子,全天下的人都听您的,这要叫人看见,岂不惹人笑话?”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不啻于火上浇油,正德皇帝大怒道:“谁听朕的?谁听朕的?全是朕在听他们的,朕把国事全托付给他们,这还不够。朕要吃什么、穿什么,几时睡觉几时起床全得听他们的,你说天下是朕的?就是这宫里头,他们都规定朕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地方不可以去,这天下到底是谁的?”
谷大用见正德暴跳如雷,也不敢再刺激他了,他畏畏缩缩地道:“皇上息怒,他们上奏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封还了也就是了,莫要伤了自己身子。”
正德擦了一把泪痕,从桌上捡起那张奏折,惨笑道:“封还?这次是内阁三公、六部九卿、文武百官逼宫来了,你要朕怎么办?”
门外刘谨等人早就悄悄候在那儿,听到此处终于相信杨凌说满朝文武试图将他们全部斩首的话是真的,自己受那些管事太监的吹捧确是中了东厂的奸计了。
此前杨凌与马永成共乘一轿,秘密进宫,约齐了八虎谈及此事,想不到这历史上气焰熏天的八大权监竟是有贼心没贼胆,一听惹了众怒,反吓得麻了爪,这两天任凭那些管事太监说得天花乱坠,都不敢鼓动正德出宫了,只盼着朝臣们能放他们一马。
如今听说连三公和六部九卿都出头了,就算他们没文化,也知道事态之严重,几个人跟头把势地爬进来,按照杨凌所教的法子又是哭又是叫,从正德吃奶的时候侍候他拉屎撒尿直说到为了哄他开心如何殚心竭虑。
一个个说的声泪俱下,如杜鹃啼血,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说泪,正德皇帝也顾不上思考他们怎么得了讯赶来,听得只是伤心大哭:眼前这些人可说是除了先皇,他感情上最亲近的人,那些大臣把他们说的青面獠牙如同鬼怪,让这少年天子如何肯信?
杨凌悄立在外边,低声对苗逵道:“人都控制住了?”
苗逵点了点头,说道:“杨大人放心,从现在起,皇上身边的人我都安排了御马监的亲信盯着,谁也别想和他们接近,不过……如果皇上还是拿不定主意怎么办?我们既然动了手,再偃旗息鼓必然要引起他们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