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摸了摸肚子:“阿函刚才派人说,已经留了饭。这会儿吃多了,待会儿吃不下岂不尴尬?就只一碗够了!”
说完,他把碗筷放回厨子身边,再迈步折返。
陆陆续续出来的书吏和官员们这会儿都认出了他,纷纷行礼。有人顾不得吃饭就直接跟上来,郭宁挥了挥手,示意莫要如此。
他站到开阔的厅堂中心,眼前便横排开十几张数丈长的大桌子。每张桌上都摆着层层叠叠的卷宗。这些卷宗分别对应着大周的各路驻军,并及在国境以外有特殊目的或利益的焦点所在。
这阵子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堆放高丽国情报的大桌。桌上最新的一份情报,带来了崔忠献的死讯。
按照即将公布到朝堂的正式说法,高丽国的政坛在半个月前,爆发了一次莫名其妙的动荡。起因是风烛残年的权臣崔忠献突发奇想,要在高丽国的王宫之前观看马球比赛,可他又偏偏在马球比赛的赛场上寿终正寝。
崔忠献一死,本来被他强力压制的高丽国的文武大臣们当场就疯了。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举办马球大赛的球庭转眼就成了修罗场,杀伤很快又蔓延到了整个开城,还牵扯了流离在高丽的契丹人在内。
一整天的乱局下来,有名有姓的高丽贵胄不知道死了多少。幸运的是,此前遭郭宁贬谪的前任南京留守尹昌,这时候正带着一支商队在开城公干。尹昌在乱局中历尽艰辛,保下了高丽国的国王王晊和崔忠献的长子崔瑀,并且安排得力人手,带着这两人从开城脱身,到汉商聚集的礼成港落脚。
崔忠献活着的时候,怎也是一方豪雄。此君站在高丽国的海商背后,在海上贸易也有相当影响力,数年来,他所控制的高丽政权与大周合作多于对抗,很多时候还隐约有些联手的默契,不能把好处都让南朝人拿了去。
如果站在人情和常理的角度,大周没有理由向高丽动手。可惜国与国的关系,讲究的只有利益,别无其它。大周在嘴上的仁义道德唱得再响,落到实处的作派可顾忌不了太多;其间的冷血和残酷,也与武人集团们在草莽时的火并倾轧并无不同。
大周的武人集团正在方兴未艾的时候,就如一个不断成长的巨兽,需要不断吞噬以填饱肚子。而崔忠献既然选择压制与大周的合作规模,就等于自家非得站到巨兽的血盆大口之下,从此只有一条绝路可走。
亏得郭宁虽是武人,却非战争狂魔,他已经在不断压抑军人集团使用大规模武力的渴望。否则高丽迎来的尸山血海,就不仅限在一个马球场里,死得也不止是一批武臣贵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