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海岛上的时候,他的脸上全都是漠然神采,直到在岛上过了两个多月,被集体生活慢慢训练过后,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情绪。这汉子呼噜噜喝汤的时候,陈自新从队列前头过来,拿着勺子,往他的汤碗里倒了些咸菜。
汉子露出羞怯的笑容,向陈自新道谢。
这座岛,位于海州东面,大海深处。有个名头,叫作苍梧山。隔着大海,能看到叫作云台山和东海山的两座大岛。听同样应募来到岛上的北人说,那两座岛,是大周水军的重要基地,设有船厂、码头和坚固城寨,日常有数千人在岛上生活,还有大周元帅级的重将时常往来坐镇督查。
与那两座岛的繁忙相比,苍梧山可谓荒凉枯寂。
这岛上没有像样的平地,所以不能种庄稼,只有连绵的怪石和原始森林。登岛必经的码头上,倒是有块摩崖石刻。陈自新认得,上头刻的,是早年东坡居士在海州为官时,为这苍梧山写的一首诗。
诗云:“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旧闻草木皆仙药,欲弃妻擎守市寰。”
东坡居士的诗,自然是好的。但普通人怎可能做到他老人家那样洒脱?大家响应北方朝廷的号召,是想在商行或者哪里赚到好处,不是来做囚犯的。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上一困就是两个多月,虽说伙食不错,难免人心烦躁。
陈自新早就在路上摆明自己医生的身份,虽说实际医术连药局里普通学徒都不如,但兄长传授的医书确实高明,他也确实挺能胡吹大气,岛上的医官对他挺客气,时常请他帮忙。
所以他也知道,这两个月里,登岛之人陆陆续续有数人发热发烧,显出瘟疫的苗头。他们立刻就被安置到岛的另一头,有几人日渐康复,也有人身体底子实在不行,病死了。
死者的尸体没有被扔进海里,而是专门作了火葬。骨殖也用陶罐子装了,据说以后会帮忙送回故乡。这倒真是厚道。
既然身上染疫的都被挑了出来,其他人便都是健康的了。估摸着,就在这几日,上头会给大家伙儿安排去处了吧。
陈自新这么想着,又打了碗绿豆汤,大口喝下。
这几年的年景越来越怪,冬天冷得让人心慌,夏天热得像是火炉。苍梧山上多峰岗阴影,又多林木,勉强可以避暑,但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林间的蝇虫猖獗的不像样子,整日里成群飞来飞去,像是一团团的烟雾。
被叮咬到的人身上立刻回生出大大小小的鼓包,又痛又痒,哪怕抓挠到鲜血横流,也不得解脱。这会儿吃饼子喝绿豆汤的人,几乎每个人身上都遍布横七竖八的抓挠痕迹。
有几人还中了虫毒,一度肢体肿大,伤处溃烂。陈自新这个半路出家的医生不得不出面,持了银刀为病患除去腐肉。过程实在是冷暖自知,苦不堪言。
好在前阵子商行方面运送补给的时候,专门送了驱蚊的药液和雄黄香。众人也都总结经验教训,哪怕天再热,也穿着长袖的衣服,把袖口裤腿都用草绳扎紧。
众人吃饭的时候,隔着十数步开外,营地边缘一座望楼下面,王二百抱怨道:“天气燥热难熬,这岛上不光有蚊蝇,还有蛇!你们信吗,今天凌晨,有条蛇爬到我的肚子上了!这么长一条!”
王二百双手比划了距离,让他的搭档许猪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