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的高宗皇帝南渡之初,天下安土乐业之民皆化为盗贼,更起灭千万计,剑槊不能胜,旗榜不能绥,垂二十年。
为了应对这种四海为沸鼎的局面,高宗皇帝诏立弓手新法以强化基层武力,又在两浙东西、江南东西、荆湖南和福建、广南设置巡检寨一百九十六座,用土兵以镇定地方。
弓手和土兵,在当时都有作用。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各地都嚷嚷着财政紧张,弓手们和土兵们不仅阙额不补,动辄差借他用,而且合得衣粮成年累月拖欠不支,以至于弓手和土兵有冻饿而死的。
以宋国的财力,哪怕边鄙小县,也不至于支应不了一百名弓手;如福州这样的富庶军州,地方官真要想点办法,莫说百人,就是千人,数千人的军队也能招募起来。只不过各地钱财有各地的去处,谁也不愿意往弓手和巡检寨上头投钱。
当然,官府肆意侵吞国财,忽视武力的过程。也就是豪绅胥吏肆意侵夺压榨,使民不堪命的过程。几十年下来,宋国对地方的治安管理越来越形同虚设,各种各样来路的盗贼越来越多了。
比如仅仅距离福州州城二十余里的鼓山周围,就有不下五六个寨子,每个寨子都不服王化。福州城里的官员们只能干瞪眼,时间一久,象征性收点税赋也就得了。
傍晚时,山里这些寨子都变得热闹起来。
逃亡的百姓或者士卒们聚集在崖间泉畔闲聊着,有人讨论山腰那几片薄田怕是种不了粮食,不如去讨点黄麻种子,开春了种点黄麻,以后卖给海商。有人抱怨海上的大粮船一艘艘地北上,怪不得官吏催逼厉害,自家山下几个亲戚,日子很艰难了。
说到这里,也有人恨恨地道,不如去海上求生。
这想法一出口,立刻被寨子里的老人阻止。老人道,鼓岭南面的王老爷,就是海上讨生活的。那一寨子人,还有日常与王老爷往来的好汉,比如赵大老爷,蔡八老爷,谁不是狠人,谁手上没有几十上百条人命?
他们甚至攻打过县城,也来我们寨子里,杀过人!抢过女人!抢过粮!
你这等蝼蚁,哪里能和好汉相比?你去了海上也顶多打渔了。想干别的,转眼就死!
话虽如此,好几个年轻人依然彼此交换眼色,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危险总是有的,死未必可怕,只要有机会赚到钱财,就在家乡买田置地成家立业,危险也值得!
这么想着,人们下意识起转头眺望鼓岭南面,老人所说的寨子。
隔着老远,忽然发现寨子里灯火通明。
发生了什么事?
有眼力好的少年攀着藤蔓杂树,慢慢下了岭,凑到近处看过,回来道:“寨子门口,全是带着弓箭和刀枪的人!怕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们还是快走!”
百姓们一哄而散。反正天快黑了,躲在自家窝棚里,天塌下来明日再看。
王子清王老爷的寨子里聚集的,自然都是海寇。门口那些守卫,平时在寨子里当护卫,上船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此时往来巡逻的,不止寨子里就有的人手,还有赵希郤、蔡八等人从各地带来的凶悍好手百余人。
寨子里各处多点了松明火把,中间的高台上,蔡八左右探看,并没有感觉危险,反而对自身掌握的实力信心十足。
有时候他会站起来,在高台上往来走动,夜幕下,他隐约看到大海起伏,心里豪情万丈。
近几年来,因为和北方大周的海上往来密切,无论在海上做生意的人,还是在海上抢劫的人,日子都比以前好过些,许多海寇首领手头的钱更多了,招募部下也更容易了,甚至凭借手头的实力,可以和以前不敢接触的大人物勾兑,甚至作些利益交换……
这样的情形若能多延续几年,海寇又何止于区区海寇呢?
蔡八跟着赵希郤,在海上闯荡十几年了,两人的交情是真不错。
所以他想到这里,信心更足:如果赵希郤能有个好前程,我蔡某人应该也不会差吧?他总得给我点什么,让我舒坦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