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住嘴,兜转回来,眼神炯炯对对着张行简:“兄长,你不是无缘无故生事的人,也不是忽然深夜弹奏,要抒发情怀的人。你这一番弹奏,是什么意思?你除了弹琴,还做了什么?”
张行简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他又捶胸大咳,上气不接下气。张行信连忙抢上前去,为他拍打后背舒缓,待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息,脸色都有些发紫了。
“你看到南面灯火所在么?”张行信问道。
“那是都元帅府!”张行简猛揪过兄长:“你干了什么,竟和都元帅府相干?”
“都元帅府里的仆役,有一人曾经受过我的恩惠。所以方才偷偷地用灯烛传信,告诉我郭元帅的夫人喜得麟儿。”
“这倒确实是喜事,想不到兄长竟然是个有心人?既然晓得了这桩事,咱们是不是该派人道贺?我赶紧去准备礼物……若送金银,未免俗了,你看取一套南唐名家李廷珪所出的古墨如何?这其中蕴意甚好,也符合我莒州日照张氏的诗礼家风。”
“我得了这个消息以后,便按照早前的约定,以琴声传讯。得到这个讯号的,有两处,一处是仆散端那老儿的府邸,另一处,则是崇效寺那里的李家老铺。”
张行信猛地按住胸口,免得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勉强道:“这两处,有什么讲究?”
“李家老铺那地方,明面上和我们没关系,其实掌柜是我的心腹人……你也是知道的。他最近和定海军也有生意,所以夜间出行,无人来管。他也早就得到吩咐,听我琴声示意,立刻散出人手,在城里到处宣扬这个消息,并在宣曜门和通玄门两地,肆意散发钱财,以作庆贺。因为这桩喜事确实是真的,初时城中军吏很难阻止,待到人群大量聚集,他们更难阻止了。”
“那就是要用城中聚集的百姓,堵住金口河大营和闸河大营入城的最快通道。另外,大概还想诱使百姓踩踏冲撞,迫得警巡院和城中两个军营的人手散出去维持秩序。”
张行信的脸色渐渐难看,他冷冷地道:“仆散端那里呢?”
“这还用说?”
张行简大笑:“他那府邸里头,这阵子鸡零狗碎地聚集了许多女真人,我估计起码得有一千多,或许两千,兵甲都齐备。城里一旦乱了,他自然乘机带着这些人冲杀向丰宜门,想要一举拿下都元帅府,杀了郭宁。”
张行信捶桌喊道:“那些女真人全都发疯了!你掺和进这事情里做甚?你也发疯了么?”
“我和仆散端有三十年的交情,他求到我面前,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我从大定九年考取状元以来,也做了大金朝三十六年的臣子,最后做一次大金朝的忠臣,帮他们一回,更是理所应当。仆散端如果成事,我就对得起世宗皇帝、章宗皇帝对我的照顾。”
“如果不成呢?”张行信咬牙切齿。
“如果不成,大金国好歹也能留下一点壮烈事迹。胜过三番五次地被外敌羞辱,全然愧对混同江畔持刀而起的祖先。”张行简笑着笑着,一口气又接不上了,张行信慌忙上去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