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仲元想来,自古以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沙场征战,哪能怕危险?哪有惜命的余裕?怕死还打什么仗,直接上吊抹脖子不痛快么?
但这些话,他没有对部下们说。毕竟眼前的不少人在当上队将、什将之前,只是普通的小卒,如今他们要安抚自家的下属,安抚那些新收编的俘虏和壮丁们,难免会想的多些。
他也没有欺瞒部下们。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郭宁的掌握之中。正因为郭仲元所部扎扎实实地打了一个胜仗,摆出了定海军主力的架势,他们反而是安全的。
郭仲元站起身来,眺望天色,又从傔从手里取过令符,唤了一名部下来,轻笑道:“这是大胜,需要立即禀报莱州。你调十五骑分成三队,露布报捷,沿途都声称是节帅亲领兵马打了胜仗,把声势摆得大些,以安人心。”
“是!”
郭仲元再看将士们,加重语气:“其余各部,收拾战场,就地休息!”
负责报捷的骑士奔走如飞。
第二天的下午,天色未黯,海仓镇屯堡内,负责眺望的将士隔着数里就见到烟尘滚滚,待看得明白,立即报入中军:“启禀节帅,郭将军打了胜仗,露布报捷来了。”
郭宁微微颔首,让那将士接过露布,及时张贴宣扬。
那将士躬身退后,走到帐门外,待要放下帷幕,郭宁提高些声音:“不必,打开透透气也好。”
中军帐位于高处,帐外可以看到东面辽阔原野,南面苍莽群山,恍惚间,郭宁看到原野间河流如带,城池、军堡错落如棋。在棋子和玉带间的某地,有青葱绵延,乃是香山。香山之西,应该就是郭仲元与蒙古军所部厮杀的战场。
眺望战场,仿佛见到军气冲天而起。
郭宁哈哈一笑。
此时诸将各自备战,中军帐里空落落,唯有郭宁一人。
他已经深思了很久。
面对蒙古军的威胁,定海军的策略早就安排妥当。蒙古军固然势大,定海军也已经百炼成钢,接下去要做的,无非是刀枪上见真章。但到了即将实现的关键时刻,郭宁有些焦虑。
毕竟此番面对的,是已经打崩了河北山东无数城池的蒙古军主力!而指挥蒙古军的,则是那位所向无敌的成吉思汗!
对这样的强敌,己方的策略能有效么?蒙古军的下一步动作,真会按照此前的推算进行么?就算蒙古军的一举一动皆如所想,己方在战场上,就能达到目的么?
郭宁自幼厮杀,从不知畏惧为何物。在诸将面前,他也一向都表现得镇定自若。但这一战的胜负,关系太过重大,重重压力之下,他难免患得患失,纵然面色如铁,难掩那一丝躁动不安。
他伸出手,握了握斜搁在案几旁的铁骨朵。一瞬间,他想要挥动铁骨朵,砸碎些什么,以释放情绪。
小臂的肌肉猛然贲起,铁骨朵冰冷而沉重的触感,又让他瞬间冷静。
他轻轻地放下铁骨朵,转身凝神,再看地图,再度确认己方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