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停朝五日,以哀悼成国公朱能,可不是大明朝放假五天,什么事儿都不用干了。
各个衙门自然是要照常办公的,礼部、工部、钦天监尤其忙碌,要准备祭礼、要搭建孝棚,要择选安葬之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事儿也不少,还得整天跟以上那三个衙门打交道。
朱能的儿子朱能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成为新任成国公,正披麻带孝的为父亲治理丧事,成国公府,吊唁的人群一拨拨的川流不息,夏浔也第一时间去成国公府,吊唁了朱能将军。
辅国公生儿子了,而且这是嫡长子,未来的辅国公,意义更是重大,很多官员也要来庆贺的,所以有许多官员,在车轿里直接备了两份礼物,红白喜事一块儿办了。
死者为大,先去成国公府,陪着朱能掉几滴眼泪,灵前悲悲咽咽地痛诉几句,便擦干眼泪出来,抹身又奔辅国公府,抬腿一进门儿,就满脸是笑,得从心眼里往外笑,笑得一脸褶子里头都哏着笑纹儿,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当然,与朱能相交深厚的袍泽战友们是真心悲恸的,至于许多文官,尤其是建文朝的旧臣,和朱能既无私交又无公谊,你叫人家真的悲伤那是难为人了,不过是人情往来罢了,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杨家小公爷受封武德将军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这边成国公朱能逝世了,正举办国丧呢,宣扬这事儿不好,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宫里人、杨家人,只有纪纲知道。纪纲管着锦衣卫呢,朱棣又没刻意隐瞒这事儿,哪能瞒过纪纲。
问题是,纪纲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他和夏浔那半吊子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可读书人读的只是圣人文章,对于官场制度、礼仪、规矩,他就能不学而会么?当然不可能,如果这些东西他们不学就会,礼部还用得着专门安排人提前三天教授头一次上殿面君的官员礼仪么?
所以纪纲没觉着朱棣加封杨旭嫡长子为武德将军有甚么了不起,他还以为该直接封杨旭的嫡长子为少国公呢。没想到才封了个甚么甚么武德将军,听都没听过的官儿!而他手下那班人更不用提了,个个都是半吊子,哪懂得这么深奥的政治学问。
纪纲现在是真正的孤臣了,朝中势力,本来是勋戚、文臣、武将三大板块。
勋戚集团不用提了,早就把他当成了无事不来的夜猫子。魏国公徐辉祖、长兴侯耿炳文、驸马梅殷,可都是被他整治的,死的死、关的关,因为这几位的真正罪名,朱棣是不可能公布的,以免朝堂不安,所以都是叫陈瑛和纪纲另外寻摸了一些罪名。如今辅国公杨旭也叫这条恶犬给咬了,险些就栽在里边,勋戚集团已把纪纲列为了拒绝往来户。
文臣集团又分为三股势力,太子派、二皇子派、中立派。本来太子一派的官员就排挤他,因为他与辅国公杨旭交恶,就更加疏远他了。二皇子一派的官员早跟他打出仇了,那就更不用说了,至于中立派的文官,对他是敬鬼神而远之,这些人别说还不知道消息,就算知道了,从中砸摸出一点味道,谁会跟他说?
现在也就武将集团和他没有太大冲突,双方的关系不远不近,还算平和。
可纪纲并不觉得自己就快要变成全民公敌了,他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一直以来,整谁谁倒,给了他一种错觉,文武百官对他的戒备疏远,更被他解读为畏惧。夏浔替薛禄出头,亲自赶到桃源观坐镇,仗着国公的地位羞辱他一番的事,也被他理解为杨旭已是黔驴技穷、技止于此,还有什么人是他该怕的呢?
纪纲这个人,入了府学都能被教谕开除,就是因为他的性格偏激、轻佻,后来在朝廷势大的时候选择燕王、二皇子势大的时候选择大皇子,更显出了他的投机心理和喜欢冒险的性格。也许,他这一辈子最谨慎的时刻,就只有靖难期间在金陵城里做密探的时候,那时候一旦暴露就要掉脑袋,他的理性才勉强压住了个性,而现在,他的个性已是越来越膨胀了。
于是乎,纪纲愈发的目空一切,连走路都有点儿打晃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