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站在树下看得清楚,稚声便问:“爹爹,你去哪儿?”
夏浔微微停了一下,对她笑道:“爹爹去给你们抓泥鳅!”
思祺马上舔舔嘴唇,奶声奶气地接口道:“黄蟮好吃!”
夏浔哈哈大笑:“你这馋嘴小猫儿,成!爹爹去给你捉一条大黄蟮回来!”说着已脚步匆匆地离去。
夏浔很急,他在社会最低层曾经度过一年多的时光,他甚至一路讨着饭从湖州赶到青州,对社会最低层的穷苦百姓生活非常了解。他更在济南城里,亲眼看着无数人活活饿死。他不是铁石心肠,神经更没有坚韧到钢丝一般,那地狱般的一切,深深铭刻在他的心里,也曾几度被噩梦惊醒。
他很清楚,在这四五月间,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果遭遇一场大水灾意味着什么,百姓家里没有多少余粮,一旦被洪水一冲,更是颗粒无存,那是要死人的,而且每一天都会死人,早去一刻,他就能挽救许多的生命,这已无关国运、无关朝堂、无关未来,就是为了当下那些受苦受难的贫民百姓,冒雨而行的辛苦还不能忍受么?
这是一个人最朴素的感情!
何况,这受灾地区里面还有湖州,这么多年来,虽然他的义父早就死了,他也早就离开了湖州南浔的那个小村庄,可他从来不曾忘记过那里,只是惮于被人识破身份,他没有亲自出现在那里。当家里发达以后,他早就授意家里,对那里的乡亲进行各种的慈善和捐助,这些事,一直由谢谢来做。
如今他的“家乡”遭了灾,他自然更加焦急。
※※※
下雨了!又下雨了!
下雨了!又是好大的一场雨!
河满了,江满了,池塘湖泊全满了,连井水都凭空升高了三尺。
这才四月中旬,接连的几场大雨把湖州府变成了一片沼泽,田地被冲了,秧苗淹死了,低洼地带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有那士绅组织民船去营救灾民,划着船儿过去看,水面上只隐隐露出一片片的屋顶,有那侥幸存活下来的难民站在屋顶上叫喊着,哭泣着,有的不等船儿靠过去,就轰然一声房舍倒塌,人就砸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地势高的地方,水淹最低也有一尺,农民以车淘水来救田地,奈何那大水一片,不断流淌,以车救水不过是杯水车薪之举,如何能救得了?到最后,那淘水推车的百姓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家的希望浸泡在汪洋里,仰天痛哭。
湖州城外,无数难民扶老携幼地赶来,向城里逃荒。湖州知府常英林处断果决,立即下令封了城门,不放一个难民进城,然后由官兵护送着,派人在四城外放粮赈灾,比水稍稠、比镜子还亮的稀粥只施了半天,便宣布湖州府已尽了全力,城中无粮施舍了,然后对城外百姓再也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