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官学,骑射是必修课,因为学生们一旦中举,将来就有可能外放地方做官,而地方官在缉捕匪盗、打击叛乱、应对外敌的时候,是理所当然的所在地最高指挥官,不懂骑射岂不成了废物?因此这是士子们必学的基本技艺。不过……士子的主业毕竟是书本、文墨,他们会养成随时扶剑的习惯么?
夏浔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彭梓祺片刻不离身的那柄鬼眼刀,以及她走到哪儿,都下意识地以手按刀的飒爽英姿,眉头不由微微地一蹙。他又深深地瞥了一眼那个书生,这才扭回头来,前边河水滔滔,黄河渡口到了……
秀才慢腾腾地走在后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泰然自若。
他的学政官凭上,记载着他叫王一元,河南南阳府秀才,今年三十二岁。他的确姓王,一元也的确是他的真名,但是世上知道他本名的人其实并不多,大多数人只知道他的另外一个名字,一个赫赫大名:金刚奴,王金刚奴。
金刚奴是陕西勉县白莲教的首脑之一,当初传教时,他是三首领,勉县白莲教坛,大元帅是田九成,二元帅是高福兴,三元帅就是他:王金刚奴。
后来,他们揭杆造反,推大元帅田九成为汉明皇帝,年号龙凤,二元帅高福兴为弥勒佛,而他则成为四大天王之首。传说中,金刚奴身高过丈、来去如飞,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力大可搬山,可谁又能想得到,真正的金刚奴只是一个看起来比普通书生健壮一些的汉子,穿上儒衫,俨然就是一个儒生。
勉县白莲教这次造反风风火火,迅速聚集了数万之众,看起来煞是威武,他们本以为真能自立一国,称王称霸了,谁晓得朝廷大军一到,顷刻间土崩瓦解。
那长兴侯耿炳文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曾经屡立战功的人,世人都知此人擅守,孰不知擅守只是相对于他的攻而言,若遇名将,耿炳文在攻击战术上的指挥的确乏善可陈,可是对着这群只知道打起仗来自有天兵天将护佑,念起咒来可以刀枪不入的暴民面前,耿炳文的攻一样犀利无比。
汉明皇帝死了,弥勒佛死了,四大金刚只活下来他一个,他卷带了一些当初率人劫掠豪门大户人家弄到的金珠玉宝,逃出了陕西,在河南南阳府花重金买到了这份假官凭证件,居然被他一路有惊无险地闯到了徐州渡口。
离陕西越来越远了,他相信,这一回终于安全了。暂且到济南府投奔表兄,捱过了风头,他还是会回去的,勉县有他的根基,官兵虽然厉害,但是官府除非把当地的百姓全杀光,否则就除不掉他的根基,他还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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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真和夏浔到了济南府外二十里,才停下来穿戴打扮,摆开仪仗,同时使人赴济南府传报消息。
黄真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夫子,在都察院摆弄了一辈子笔墨,因为为人木讷,没甚么人缘关系,外派公差的好事从来也轮不到他,他也死了心,老老实实呆在都察院里领俸禄,偶尔帮人写个墓志婚贴,挣一份润笔费当外捞,知足常乐呗。
谁想到老了老了,居然被派为最威风的巡按御使,黄御使得知消息后欢喜得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差点儿跟范进中举似的,一口痰气迷了心窍,谁知道都御使吴有道大人马上给了他一记“大耳光”,把他给“扇”醒了:“此次北去山东府,你名为巡按御使,实则诸事莫做,但听采访使杨旭吩咐。杨旭奉有密旨,去山东自有公干,你只是个幌子,懂么?”
一句话把黄真打回了原形,他仍旧做了那个木讷少言的黄监察,自应天府出来,他就像是车头飘着的一面幌子,就连行止打尖都是由夏浔做主,黄大人跟泥胎木雕似的,懒得操那份闲心。在外人眼里,倒感觉这位御使大人架子大、不好相处,反而是采访使大人圆滑一些。
消息报到应天府,应天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派了人来,因为黄真是巡按御使,巡按御使不像专查御使,派你来查什么就是查什么,巡按御使包揽一切,什么都可以过问,所以各个衙门都得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