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床榻,缓缓踱着步子,抚须道:“贩卖兽筋、牛皮、生熟铁,应该会获利颇非,不过……还是慢啊,至少两个月内难见盈利,不能解本王眼下之渴,这个法子可以用,但是还得想个解决眼前难处的法子,来钱更快的法子,你还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若只是咨询,夏浔便要摇头说无了,问题是齐王目光灼灼,话虽似在问询,脸上的神情却已摆明了“没办法你就去想,总之,一客不烦二主,你必须给我解决”的无赖德性,夏浔一咬牙,只好又把冯总旗所教的扩建王府、借以敛财的法子说了出来,心道:“如此扰民,巧立名目地敲榨地方,败坏王府声誉,这回王爷总该勃然大怒了吧?”
不想齐王听了之后竟立即放声大笑,喜不自禁地夸奖道:“妙啊!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哈哈,真亏你怎么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妙之极矣!”
夏浔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定定神,小心提醒道:“王爷,这个法子,固然可以充盈王府库廪,又可解决眼下急需,不过……扩建王府,圈占民居,必然民怨沸腾,于王爷的贤名大大的不利啊。”
他看看齐王脸色,又道:“而贩卖牛皮、兽筋和生铁,更为国法所不容,一旦被风宪官们侦知,恐怕对王爷大大不利。这些法子虽能生利,是否可行,门下觉得却是大有商榷的余地……”
“嗳,有什么不可行的。”
齐王朱榑不以为然:“这天下是我朱家的,这青州府是父皇赐予孤的藩国,这里的山川河流、万千黎民,都是属于孤的,孤王要他们表表孝心,有什么不可以?那些官吏富绅都是有家有业有恒产的,孤要他们孝敬一二,他们还敢造反?”
齐王振振有辞地道:“再说贩运牛皮兽筋、生铁熟铁,朝廷有管制,是怕有人采买此物铸兵造反,孤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吗?孤赚了钱,还不是要用在地方上?孤采买石料、木料、油漆、砖瓦不花钱么?孤要雇佣匠人工人难道不花钱么?取之于地方,用之于地方,有什么不得了的?你想的法子很好,就这么办了。”
夏浔听了哭笑不得,他还以为王爷不知其中利害,因此点拨一下,谁知齐王并不是不知其中利害,而是骄纵枉法,根本不在乎其中的利害。在齐王眼里,国就是家,家就是国,天下既然是他们家的,他想用什么、想怎么用,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什么律法,那是给臣民们设立的,管他屁事。
也是夏浔不知道其他藩王都干过些什么行径,才会错估了齐王的觉悟。谷王朱橞夺民田,侵公税,杀无辜,藏匿亡命,长史虞廷劝谏,马上被他找个罪名给杀了,骄横之极;晋王朱有一天闲来无事,竟然以军马包围一个村落,屠无罪百姓二百余家,还常饲恶犬,以啮人为乐,根本就是一个变态;岷王朱楩杀戮吏民,擅收诸司印信,明目张胆。比起这几位兄弟的所作所为,齐王朱榑还算是好的。
其实龙生九子,各各不同,也不能说朱元璋的这些儿子个个混蛋。比如燕王、宁王,守土戍边,于百姓却秋毫无犯,在藩国极受百姓爱戴;蜀王朱椿,人称蜀秀才,孝友慈祥,谦谦君子,不但从无扰民之举,得知藩国内有学子家境贫困时,他还会拿出自己的俸禄救济他们;又比如庆王朱栴天性英敏,勤奋好学,不但写的一手好书法,还大力宏扬文化,在藩国内搜集整理,出版了多部典志文章;而周王朱橚也是一位贤王,对治下百姓十分爱护,现在他正召集人手,重尝百草,准备把所有可以食用的野生植物整理成书,以济世人,一旦成书,这将成为中国植物学发展史上的一本巨著。
可惜,齐王朱榑虽没那几位混蛋王爷跋扈,却也绝对不是一位贤王,道德、律法都不能约束他,他之所以没有大恶,只是既没有那无故杀人的兄弟王爷心理变态,也没有需要他去为恶的因素罢了,如今他这位藩王被钱难住了,欣然接受夏浔所献的计策,自然在情理之中。
锦衣卫对这位王爷,可谓了解的十分透彻,每一步计划中齐王朱榑应有的反应,都已在他们的推算判断之下,夏浔所扮演的,只是一个把他引上断头台的角色罢了。
夏浔见齐王如此喜欢“纳谏”,开金矿的建议可是无论如何不敢再提了,开采金矿,必建护矿队伍,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朱元璋继续在位还没什么,若换了建文上台,这就是送上门的造反罪名啊!幸好齐王正沉浸在难题得以解决的喜悦之中,也没胃口大开,继续征询更多如何捞钱的损招。
齐王兴冲冲地对舒公公吩咐道:“小舒子,告诉工正所,立即扩建王府新址,圈地内的百姓人家,统统择地另建新居。让工正所的人私下透露出去,如果有想不拆房子的,嘿嘿……”
舒公公心领神会,微笑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