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震怒和责问,孙传庭完全没有料到,简直像冷不防当头顶挨一闷棍。尽管他的性格十分倔强,也不由得轰然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灰白,四肢微微战栗。很快,他就醒悟过来了。他在打击杨嗣昌的同时,杨嗣昌又何尝不是在打击他?崇祯皇帝的责问,显然就是因为杨嗣昌的缘故。
想到这里,孙传庭的内心,更加的不服气。你丫的杨嗣昌,打仗的本事没有,打小报告的本事倒是很强啊!就以你这点小心眼,还想入阁?他鼓着勇气回答说:“微臣前奏闯贼全军覆灭,确系实情,不敢有丝毫欺饰,有总督臣洪承畴可证。”
“啪!”
崇祯把御案一拍,吓得孙传庭急忙低头。
“狡辩!你不惟没有将闯贼拿获,连其重要党羽如刘宗敏,田见秀、高一动、李过等均一并漏网。汝奏疏中所谓‘逆贼全军覆灭,非俘即亡’,不是欺饰是什么?”
崇祯怒气冲冲的厉声喝道。
既然肯定是杨嗣昌在打小报告,孙传庭内心的不服气情绪,更加的炽盛。他竭力保持镇定,缓缓的回答说道:“微臣在君父之前,何敢强辩。去冬十月,臣与督臣亲赴潼关,麾兵围剿,设三伏以待贼。经一日一夜奋战,确实将逆贼全军击溃,死伤遍野,遗弃甲仗如山。闯贼及其重要党羽虽未就擒,但想来多半死于乱军之中。后因臣星夜率师勤王,不暇找获巨贼死尸,献首阙下,上慰君父之忧,下释京师臣民之疑,实为一大恨事。”
崇祯怒声喝道:“你知不知道逆贼渠魁均已漏网?”
孙传庭委婉地说道:“臣率兵到了山西以后,闻有零星余贼逃入商洛山中。为着斩草除根,免遗后患,臣当即一面奏闻陛下,一面派副将贺人龙带兵折回潼关,向商洛山中认真搜剿。至于说渠贼均已漏网,臣实不知。”
“哼哼,你还在做梦!”崇祯从御案上拿起来几份奏疏和塘报,扔给孙传庭,愤愤地说:“你看看,这就是你潼关大捷的结果!”
听说李自成等确已“漏网”,又看见皇上扔下几份文书,孙传庭免不了又一阵心惊胆战。这个杨嗣昌,真的是要将自己往死里整啊!不用说,这些奏疏和塘报,一定是杨嗣昌鼓捣出来的。他手指战栗地捡起文书,捧在手中,匆匆地浏览一下“引黄”,心中完全明白——这的确是杨嗣昌在搞鬼。
微微定了定心神,孙传庭把一叠文书恭敬地递给立在一旁的太监,然后向皇上叩头说道:“臣自勤王以来,虽然日夜奔波于畿辅与陕西、河南各地,无暇多探听余贼情况,但有的塘报,臣亦见到。以愚臣看来,倘若逆闯确实漏网,可忧者不在崤函山中,而在商洛山中。那一股进扰潼关与焚烧灵宝城关的残寇只是假借闯贼旗号,决非闯贼本人。倘若官军舍商洛而不顾,厚集兵力于崤函山中,恐怕上当不浅。”
崇祯怒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在崤函山中的不是闯贼本人?”
孙传庭委婉地说道:“闯贼倘若未死,定必潜伏起来,待机而动,决不会于残败之余,养息尚且不暇,而胆敢打出逆贼大旗,故意惹动官军追剿。”
崇祯冷冷地说道:“可是别的残余为什么要打出逆贼旗号,惹动官军追剿?他们是要自己找死吗?”
孙传庭缓缓地说道:“臣近来远离剿贼军中,不敢妄加推断。但臣与逆贼周旋三年,深知逆贼狡计甚多,常常以虚为实,以实为虚。揆情夺理,在崤函山中打着闯贼旗号者决非闯贼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