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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崇祯在上朝前总是乘辇,从不骑马,但是四匹漂亮而驯顺的御马,总是在三六九上朝前按时牵到伺候,成为仪仗的组成部分。另外四个太监拿紫檀木雕花马凳,以备皇帝上马时踏脚,站在仗马旁边。夹着丹陛左右,肃立着两行扈驾侍朝的锦衣将军,穿铁甲,佩弓、矢、刀、剑,戴红缨铁盔帽,这就是著名的“大汉将军”了。

又过片刻,午门上钟声响了。文武百官匆匆地从朝房中走出,从左右掖门人内。他们的队伍非常的齐整,而且非常的安静,没有谁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当最后一个官员进去以后,一对一对大象都把鼻子互相搭起来,不许再有人随便进去。

文武百官到了皇极门外,按照文东武西,再按照衙门和品级区别,排成两班,恭立在丹墀之上,等候皇帝陛下的到来。四个御史官分班面向北立,负责纠仪。他们的眼光,就好像是毒蛇一样,盯着周围的所有人。只要有人有任何出轨的动作,都会被他们毫不留情的记录在案,然后报告崇祯皇帝处理。

“皇上!”

“皇上!”

“我们要见皇上!”

当文武百官在五更入朝的时候,一千多北直隶土民由二十几位老人率领,来到长安右门外边。他们绝大部分是被战争毁掉家园的中小地主,一般的普通老百姓,是没有要求见皇帝的胆量的。但是,他们所代表的利益大大超出了他们所属的阶级,也反映了农民、中小商人和手工业主的利益。

如果说,当初张准在北直隶,使用手段拉拢了一批人,那么,眼前的这批人,就是不肯接受张准拉拢的。他们依然是忠于朝廷的,他们依然是相信朝廷的,他们依然是拥护崇祯皇帝的。他们选择了到京师来避难,而不是选择到山东去避难,这已经充分的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昨天上午,他们见到了皇上的御批,使他们大为失望。他们这一群老人当即又写了一封痛陈苦情的奏本,送往通政司。通政司因皇上已有旨叫他们“毋庸逗留”京城,且见奏本中有些话说得过于激切,不肯收下。他们不管如何恳求,都无用处。他们无奈,便趁着今天是常朝的日子,头顶奏本,试图“伏阙上书”。

古代的所谓阙就是宫门。拿明朝说,就是午门。耳熟能详的推出午门斩首,就是这个午门了。但如今老百姓向皇帝“伏阙上书”,不要说见不到午门,连承天门也无法走近。他们只能跪伏在长安右门以外,远远的看着宫城的方向,期盼皇帝可以有千里眼,顺风耳,听到他们的呼喊。

明代的文武官员多住西城,从长安右门人朝。百姓们都希望有哪位内阁辅臣、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或哪位尚书、侍郎大人怜念小民,收下他们的奏本带进宫去,呈给皇上,谁知守门的锦衣官兵压根儿不许他们走近长安右门,用水火棍和刀、剑将他们赶散。一见大官来到,把他们赶得更远。

长安右门外有一座登闻鼓院,小厅三间向东,旁有一小楼悬鼓,有科、道官员在此轮流值日。按照明朝法律规定:百姓有冤,该管的衙门不替申理,通政司又不为转达,百姓一击登闻鼓,值日官员就得如实上报皇帝。但是今天,登闻鼓院附近站立的锦衣旗校特别多,一个个如狼似虎,打得百姓们不能走近。

这些可怜的百姓们见长安右门不行,就从棋盘街转过大明门,来到长安左门。在这里,他们遇到的情形一样。有些老人已经完全绝望,但有些老人仍不死心。他们率领大家避开中间的路,跪得离东长安门稍远一点,见从东城上朝的官员过尽,只好恳求守门的锦衣官员收下他们的奏本送进宫中。

锦衣官员当然不会干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一通的斥骂,然后将奏章接过来,全部撕碎。没办法,那些可怜的百姓,只好在地上长跪不起。他们想,就这样跪下去,迟早会有人怜悯他们,将他们“伏阙上书”的事上奏皇帝。只要皇帝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得到妥善的处理的。

他们跪得很乱,跪得很急。有人过于饥饿,几天都没有吃过饱饭了,跪不稳,倒了下去,软绵绵的躺在地上。有人身体虚弱得很,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还有的人跪在地上,嘴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到他是在唠叨什么。

在紫禁城内,文武百官排班站定以后,有一个太监走出皇极门,手中拿一把黄丝静鞭,鞭身一丈三尺,梢长三尺,阔有三寸,用蜡渍过,安着一尺长的朱漆木柄,上刻龙头,涂以金漆。他走至丹墀一角站定,挥起静鞭在空中盘旋几下,用力一抽。鞭声清脆,响彻云霄。连着挥响三次,太监收起静鞭,走下丹墀站定。于是,午门内寂静无声,仪仗森森,气象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