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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文书,有的是报告灾荒的严重情形,充满了“赤地千里”、“人烟断绝”和“易子而食”等触目惊心的字句,有的是报告“流贼”和“土寇”的骚乱,兵烫的惨象,有的是报告建虏深入畿辅后,继续前进,又破了什么州县,焚掠得如何惨重,掳去了多少丁壮和耕牛,以及某些地方官望风逃遁,某些地方官城破殉难。

诸如此类的文书使他每天必须看,而又实在不愿看,不敢看。有时,他恨不得一脚把御案踢翻。但是,作为大明帝国的统治者,崇祯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要处理好军国大事。为此,即使感觉非常的辛苦,他也必须咬紧牙关坚持。

一直以来,崇祯都相信,自己的能力,要比以前的皇帝都更加的突出,干活也要比以前的皇帝更加的积极。之所以国运如此的暗淡,局势如此的糜烂,都是身边的臣子不得力的缘故。孙承宗的死,昌平的被攻破,都是臣子不得力的缘故。

孙承宗的死,暂时是告一段落了。他要做的都做了,相信再也没有人敢诟病于他。但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孙承宗的事情,刚刚处理完毕,昌平又被攻破了。昌平乃是历代皇帝的陵寝所在,祖宗的陵寝受到鞑子的袭扰,崇祯自然少不了又要减膳撤乐,到太庙去慰藉祖宗的灵魂。这一番折腾下来,崇祯至少轻了十斤以上。

如今,他的心思特别沉重,没有马上批阅文书,低头望着御案上的古铜香炉出神。一个宫女用双手捧着一个永乐年间果园厂制造的牡丹瓣式银胎堆漆剔红托盘,上边放着一个盛着燕窝汤的成窑青花盖碗和一把银匙,轻轻地走进暖阁。另一个宫女从托盘上取下来盖碗和银匙,放在皇帝面前,随手把盖子揭开。崇祯瞟了这个宫女一眼,随即拿起银匙,慢慢地把燕窝汤喝完。

他从一个桃花色玛瑙雕刻的双龙护日镇纸下拿起来一张由内阁进呈请旨的名单,上边开着十个人的姓名,有的要授给这样官职,有的要授给那样官职,有的是选授,有的是迁授。

按说,在目前敌兵深入的局面下,有许多天大的紧急事在等着他,像这样一般除授升迁的事情,既然经过了吏部和内阁,他满可以不必多费心思,该同意的就批个“可”字,如果对那个人不同意就把他的名字勾掉算了。

可是崇祯帝偏偏拿起来这一份不大重要的文件,这是因为他一则害怕接触那些有关战乱、灾荒的文件,二则纵然在一些小事上他也常常对臣下很不放心,养成了一个“事必躬亲”的习惯。

他拿起名单来看了几遍,不能做出决定。有些人的名字他是熟悉的,有的他并不知道。他研究着那些知道的名字,心中发生了许多疑问:这个人不是某人的同乡么?那个人不是某人的门生么?还有,这个人由御史改授主事,是不是出于某人的意思?……他思索着,猜疑着,只好把手中的朱笔放下。

正在这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拿着一个文件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御案上。崇祯害怕又有了不好的军情或灾荒,先努力的稳住自己的心神,做好最坏的打算,才狐疑地问:“大伴,什么文书?”

王承恩急忙回答:“启奏皇爷,这是杨嗣昌的奏本,刚才文书房送进司礼监值房中来。刘宇亮本来想等到明天再送来的,后来又改变主意,要今天送来。”

崇祯狐疑地问道:“杨嗣昌……刘宇亮……什么事?”

温体仁的请辞,崇祯还没有批准,可是温体仁却生病了。崇祯开始的时候,以为他是装病,是要逃避眼前纷乱的战局,置身事外,于是,他专门派了太医过去,要追究温体仁的欺君之罪。结果太医汇报,温体仁的确是病了,无法处理政务了。

没办法,崇祯只好让次辅刘宇亮负责内阁,将繁重的事务担当起来。内阁的另外几个人,范复粹和唐寅,尚未有能力担当重任。崇祯本来还想将杨嗣昌调入内阁的,他很喜欢杨嗣昌的应对,认为杨嗣昌是非常有才华的,只是杨嗣昌尚未立下战功,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王承恩规规矩矩的回答:“杨嗣昌因虏骑深入,畿辅糜烂,恳求万岁爷派他去督察诸镇援兵。刘宇亮没有答应,想要劝阻杨嗣昌。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改变了主意,又同意推荐杨嗣昌了。”

崇祯猛然一喜,明显有些激动地说道:“什么?杨嗣昌要去督察诸镇援兵?这个刘宇亮,如此好事,怎么这么糊涂,还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