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和张准面面相对。
张准随意地说道:“史可法,其实这不算什么,要是鞑子入关,只怕眼前的一切,还要更加悲惨千百倍。”
史可法下意识的皱皱眉头。
张准缓缓地说道:“这些小股的贼兵,最多是祸害一州一县,荼毒不过数千人,只要集中兵力,还能将其剿灭。但是,鞑子一来,却是整个北国,都被掠夺一空,祸及数十万乃是数百万人口,灭国之象也!”
史可法狠狠地说道:“鞑子固然可恶,民乱也是厉害。要说没有陕西的民乱,鞑子又怎么能够轻易的入寇?最最可恨的,还是一干的反贼!只要剿灭他们,自然天下太平!”
张准冷冷地说道:“史郎中。你的观点,我不敢恭维。你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民乱!为什么民乱始终无法平息!民乱不是老百姓愿意起来搞事,而是他们不得不起来搞事!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没有饭吃,活不下去了!没有饭吃,当然要乱!难道他们就应该白白的饿死不成?”
史可法硬邦邦地说道:“穷困不能作为造反的理由。饥荒是由于天灾造成的,朝廷每年都拨付大量的银子赈灾,结果,他们还是要起来造反!这样乱贼,就是要杀!杀干净,天下就太平了!”
张准冷冷地说道:“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活不下去,就要造反!没错,的确是有天灾!但是,天灾不是主要的,人祸才是主要的!你去调查一下,看看杨鹤的赈灾银子,有多少是到了灾民的手中的?既然别人让我活不下去,那我只有自己起来争取活下去的权力!”
两人理念分歧太大,一见面就争吵起来。
不过,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明朝的士大夫,就经常吵架。明朝初期和中期的士大夫,都有各自的理想,都有各自的信念。当大家的理想和信念发生冲突的时候,就要吵架。大家都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肯让步,吵架自然是越来越激烈。从各部堂吵到内阁,再从内阁吵到朝会,吵到皇帝的面前。
甚至,还有敢在朝堂之上动手的,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搞到皇帝一肚子的火,下令大汉将军进来,将每个人拖出去打一顿,才算是了事。但是,以后有机会,他们还是要吵。什么叫做倔驴?明朝的朝堂上,就有一群的倔驴,一群前赴后继的倔驴。
以前的明朝大臣,硬骨头非常多,绝不轻易退缩的。皇帝要他们做什么,要是他们觉得不妥当,也是会拒绝的。管你什么金口玉言,反正我觉得不行,你就别想搞!哪怕你是皇帝!至于和皇帝吵架的士大夫,更是多了去了。万历多强的皇帝啊,愣是被一群士大夫给逼的不敢上朝。为什么?吵不过手下这群人,只好耍赖了。
可惜,到了明末,士大夫的风气,已经完全败坏了。再也没有人吵架了。皇帝说什么,他们就唯唯诺诺的做什么。就算有不同的想法和意见,也已经没有了辩驳的勇气。没有了这股风气,朝廷就成为了一言堂,再也看不到希望所在,大明也就跟着灭亡了。
史可法熟读史书,平生最佩服的,就是以前的各位老前辈,尤其是那些在朝堂之上,直接将皇帝的金口玉言给驳回去的老前辈。什么样的臣子最令人敬仰,当然是直接打皇帝嘴巴的人了!他一心想要做一些谏臣,一个铁骨铮铮的谏臣。因此,在户部,他非常看不惯其他同僚的所作所为。只可惜,他的权力太小,又不是都察院的人,朝堂之上,根本没有开口的权限。
张准这番话,当然极大的刺激了史可法。他的忠君思想,可是非常严重的,焉能受得了张准这样的疯言疯语?史可法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是谬论!”
张准要给史可法加点猛药,要改变他的一些认识,不屑地说道:“史郎中,你大可以奋勇请缨,到前线去镇压民众,看看民乱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为什么乱军能一呼百应,难道,他们不知道造反要抄家灭族吗?为什么明知道被杀头抄家,也要起来造反?”
史可法怒声说道:“陈奇瑜就是祸国殃民,不应该接受逆贼的投降要求!要是在车箱峡彻底的消灭了逆贼,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河南也不会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