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葱屈指弹了弹故渊的脑门,哑声笑道:“胡说什么,郡主是个好人,她只是脸皮薄。”
故渊仍嘟囔道:“可她是坏王爷的妻子!”
陆浅葱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故渊嘴中的‘坏王爷’指的是谁,不禁低叹一声道:“你师父也是坏人的徒弟,那你师父是坏人么?”
“怎么可能!大蛇是大蛇,师父是师父,他们不一样的……”话说到一半,故渊像是明白过来了,他望了一眼盈盈含笑的陆浅葱,泄气的垂下头闷闷道:“我懂了。”
说话间,三人已进了门,陆浅葱泡了热茶给他们暖身子,想了想,还是直言问道:“江郎可有消息了?”
旧林回答:“大姨……不,沉鱼叔和二姨已经在打听了,目前江湖并无动静,师父应该还未和大蛇交手。”
陆浅葱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视线仿佛投向遥不可及的远方:“如果能见到他,我还是希望他不要去跟大蛇决斗,我们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完一辈子算了。”又叹道:“都怪我无用,除了自怨自艾外,什么忙也帮不上。”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陆浅葱是十分羡慕谢画眉的,簪缨世家的女子,横枪立马血战沙场,好不英武霸气!哪像书香门第的陆家,世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才比天高,命比纸薄,连提剑的力气也没有。
旧林往嘴里抛了颗红枣,见她如此感慨,便诧异道:“怎么会,师娘可厉害了。我最爱师娘的梅花酒,喝一口,什么烦恼都可以抛之脑后。”
一提到酒,陆浅葱便想起了江之鲤中的毒,一时心中阴郁更甚,苦笑道:“酒可救不了江郎。”
旧林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能结交永宁郡主这样的权贵,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师父说过,这世上并非只有拿得起刀剑的人才算强者,以柔克刚,以静制动,才是王道呢。”
见少年拐着弯儿的安慰自己,陆浅葱总算笑了,消瘦苍白的面颊上总算浮出了一抹血色。故渊给她倒了杯茶,小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回金陵么?”
“我原本是打算回金陵找你们,但既然你们来了襄阳,计划须变……”
陆浅葱话音未落,谢画眉却是抱臂倚在门口,打断了她的话:“若你想去蜀川找黑狐,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屋内三人寻声望去,谢画眉继而道:“蜀川有消息了,黑狐现身,连挑了大蛇手下十余名高手,双方厮杀了一场各不退让,约莫近几日便有决战。”
陆浅葱听得心都要揪起来了,忙站起身,沉声道:“备车,去蜀川……”
“你清醒些!”谢画眉气得柳眉倒竖,深吸一口气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安心养胎,瞎凑什么热闹!”
“养胎?!”旧林和故渊齐刷刷的转头看陆浅葱,眼中有三分懵懂七分愕然,很显然没想到陆浅葱腹中已有了另一条小生命。
陆浅葱来不及跟他们解释,只得摆摆手,坐回椅子上,颤抖着抿了口茶水,道:“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入夜,陆浅葱一宿未眠。
今晚静得可怕,仿佛连风都凝固了,她侧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江之鲤的音容笑貌。她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可是精神却十分亢奋,这种亢奋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江之鲤如易水诀别的壮士,有去无回。
陆浅葱本就是心思细密敏感的女人,如今怀了身孕,便更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有时想着想着,便会木然的流出泪来,反应过来时,已是泪湿枕巾。她知道这样对胎儿不好,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深夜,星月暗淡,她似乎又听到了雪落的声音。不知道江之鲤此时会在何处,冷不冷,饿不饿,是否也像她一般,思念彼此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旧林和故渊就住在隔壁耳房,陆浅葱怕自己惊醒他们,便咬着绣枕无声的流泪。
情到深处,不能自已。
哭着哭着便也睡着了,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宛如天雷轰过,陆浅葱本来就睡得不安稳,此时惊坐而起,茫然道:“怎么了?”
桌上的烛火燃尽,屋内一片黯淡。耳房的旧林和故渊也醒了,忙披衣起床,旧林推开房门,跃上屋脊朝远望去,顿时大惊道:“师娘,西边和北边都着火了!”
轰——又是一声巨响,地崩山摇,震得房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一时间襄阳街上锣鼓喧天,人影憧憧,急促的锣声敲得人魂魄不宁。
陆浅葱刚披衣下床,便见一身红袍银铠的谢画眉冲进房来,将一件柔软温暖的狐裘袍子往陆浅葱身上一罩,又将装着干粮细软的包袱交到旧林手中,神情肃然道:“西北二方的城墙破了,金兵攻了进来,你们快些离开这!马车在外头候着,我会让人护送你们南下去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