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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浅葱心不在焉,整颗心都追随着若有若无的笛音飘荡而去。她放下酒杯,趁着赵徵不注意偷偷地离了席,朝门外一路疾驰而去。

谁知刚出了正厅的大门,便见王府几个眼熟的侍卫跟了上来,如同牛皮糖似的与她保持几步远的距离,怎么也甩不掉。眼瞅着笛声越来越清晰,却被一道高墙阻隔,咫尺天涯。

陆浅葱表面淡然,实则焦虑又紧张,偏生还得强忍着,不能让赵徵的眼线看出异常。

她在院子里慢悠悠的转悠了两圈,又轻咳两声,手指无意识的拂过枝头的浓绿,露珠微凉,沾湿了她的衣袖。身后有风摩挲着衣料的声音,陆浅葱回眸一看,见永宁郡主面无表情的站在九曲回廊下,灯笼的橙光打在她妆容精美的容颜上,更添几分柔和艳色,百花长裙蜿蜒,消失在夜色深处。

陆浅葱不禁心中一喜,暗道:天助我也!

她盈盈福礼,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陆氏浅葱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果然,墙外的笛音戛然而止。

郡主自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吓得柳眉一挑,又朝她快步走来,沉下脸来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想把王爷引来吗!”

墙外沉寂了片刻,陆浅葱有些忐忑,强自镇定的面向郡主,微笑道:“郡主何事?”

“你……”永宁郡主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几名侍卫,似乎有些忌惮的样子,她犹疑了许久,似乎难以启齿般,低声道:“你对王爷,当真再无丝毫留念?”

陆浅葱不禁浅笑,她知道郡主动摇了。想了想,她轻轻折下一条柔嫩的垂柳,在指尖揉捏着:“我和郡主不同,没有显赫的父兄可供依靠,我只想有个小家,想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笑看儿女承欢膝下,我和他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可是,这些王爷都做不到,他□□他的女人,就像是驯服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

听到此,郡主神色怔愣,艳丽而英气的面容上浮出几分哀戚来,显然是感同身受了。

陆浅葱仔细揣摩着郡主的神情,继而道:“久闻郡主年少成名,乃是我朝难得一见的巾帼女英雄,不知嫁进王府后可还曾骑过烈马、射过大雕?”

郡主一愣,眼神有几分躲闪和尴尬:“襄王哥……王爷不喜我抛头露面,他曾夸过你女红好,我想讨他欢心,便没有再练过武了。”

陆浅葱想到自己当年亦是卖了阿娘留下来的酒肆,一无所有的跟了赵徵进府,不由轻叹一声:“为了男人放弃一切,甚至将自己改造得面目全非,是一件可怜且痛苦的事。”

“那我也愿意。”郡主眼睛有几分湿红,却兀自昂首挺胸,用不太有底气的声音重复道:“我爱他,所以愿意为他牺牲一切。”

陆浅葱一声哂笑,摇了摇头。

“爱王爷是一件痛苦且没有结果的事,郡主当真有这么爱他,便不会在宴会上动杀机了。”陆浅葱捻了捻折柳,将它抛进一旁的池子里,看着柳条随着曲水沉浮,她轻笑:“我离了王爷后,可以摆四方桌,揽八方客,不像郡主,离了他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恍如被一箭射中胸口,永宁郡主的脸色霎时苍白了不少,她后退一步,有些慌乱的调开视线:“你……”

微风拂过,寂静无声。

永宁郡主贝齿轻咬,思忖良久,仿佛在做一个生死抉择般慎重。半响,她抬起头来,凤眸中满是晶莹的泪光,一字一句哑声道:“我答应你,助你离开这。”

满天星子灿然,月光朦胧,风撩起永宁郡主层叠繁复的百花裙,如芙蕖绽放,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坚强和美丽。

这一刻,陆浅葱等了太久,她微笑着颌首,刚朝郡主走了两步,却见郡主忽然变了脸色,瞪大的眸中满是惊恐和戒备。陆浅葱一怔,条件反射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院外的高墙上掠过一道疾驰的黑影,接着寒光乍现,须臾间两名侍卫应声而倒,皆是一刀毙命。

剑气撩起她鬓角的长发,隔断一缕青丝,下一刻,陆浅葱被拥进一个宽阔清冷的怀抱。

她微微一颤,随即释然一笑,悬着的心终于安然落地。

夜晚的江之鲤一身黑衣,目光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清冷和狷狂。他低头望着陆浅葱,轻声道:“襄王府的巡卫太多,我来晚了。”

变故发生在须臾一瞬,永宁郡主毕竟是簪缨世家的女儿,仅是一瞬的惊愕便明白了这黑衣人与陆浅葱关系。侥幸活下的另两名侍卫也反应过来,不仅拔剑大喊:“有刺……”

只可惜话还未说出口,鲜血便从喉中喷涌而出,溅在一片浓绿上,凝成一片沉重的暗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