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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寂呢,怎的还未过来?”

木槿替君敏心摇着扇子,擦着下巴滚落的汗珠,道:“听说有个奴隶逃跑了,陈公子正着人去追,恐怕得晚些时候呢!”

君敏心点点头,随手摘了串葡萄剥着吃。那酒红色的葡萄衬着纤细的指尖,仿若羊脂暖玉般莹润,阿布看得有些失神。

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君敏心将葡萄放回篮子里,擦擦嘴唇不动声色道:“阿布殿下真了不起呢,手头里有这么大片葡萄园,光是看着这成串紧密的红葡萄、马奶提,就让人兴奋呐!”

阿布局促地调回视线,低声讷讷道:“长风公主过奖了!我自小身体不如哥哥们,上不了战场,也俘虏不了奴隶,手底下就这么一块方丈大的园子,还是靠大哥的赏赐……”

顿了顿,他苦涩一笑,“我很无用吧?我知大家都看不起我,大哥很照顾我,可他死时,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反抗,就归降了二哥……所有人都不再同我说话,只有公主你,不仅会同我聊天,还会对我笑……”

说到这,他眼里隐隐有了泪光,面色也愈发苍白。

君敏心对他一直心存怜悯,因为他实在太像前世的自己。她朝阿布淡淡一笑,道:“我曾经也是个很软弱的女人,别人欺负我利用我,我还傻傻地以为他是爱我的呢!不过,阿布殿下比我坚强多了。”

“怎么会?”阿布吃惊地望着她。

君敏心弯眸一笑,“殿下忘了吗?苏吉王死的那一晚,殿下可是冒死为我求情呢!何况,你见到我和陈寂在一起的那件事,不是也没说出去么?”

想起那一天,被自己撞见长风公主与侍卫陈寂嘴唇相触的瞬间,阿布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红晕。无措揉捏着自己衣裾,踟蹰半响,他才鼓起勇气低声道:“长风公主,喜欢那个侍卫?”

天气越发闷热,乌云聚拢低垂。君敏心看着天空片刻,答非所问道:“啊,要下大雨了,看来阿寂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大风卷积着沙尘扑面而来,君敏心‘啊’地低呼一声,忙闭目抬袖挡住自个儿的脸,免得沙尘进了眼睛。故而她不曾见到,那蓝眼少年落寞黯淡的神情。

不一会儿,一声霹雳划破天穹,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倾泻而下。

西域天气干燥,黄沙遍地,故而很少能遇上如此大雨。一时间,城中的百姓都穿着单衫,围着面巾,头顶瓦罐水盆在雨中载歌载舞,以极度的热情来迎接这珍贵的自然恩赐之水。君敏心受其感染,也欢叫一声冲入雨中,让秋雨的沐浴洗去一身的燥热……

可惜,君敏心还只来得及在雨中转了个圈,便一头撞进一个人温暖厚实的怀中。骨节分明的掌中擎着一把雨伞,替她遮挡住雨水,熟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傻站在雨中做什么,当心着凉了!”语气中并无责备,有的只是无奈的宠溺。

君敏心一喜,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见变天了,料得你们出门也没带伞,只得抽身过来一趟了。”

陈寂将伞递给她,牵来一匹骏马,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厚斗篷为她披上,这才擦了擦被雨淋湿的马鞍道:“快上马!我带你会城中李老的铺子里避雨!”

雨声很大,君敏心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彼此的话语。她打着伞艰难地翻上马背,见陈寂站在雨中,身上一下子便淋了个透湿,忙道:“怎么不多带一件斗篷?快上来!”

陈寂勾了勾唇,雨水模糊了他的笑容。他翻身上马,手执缰绳一扬马鞭,骏马扬蹄而去。

忽然想起了什么,君敏心懊恼地朝身后的葡萄园大喊道:“葡萄!我的葡萄!”

奴依和可可追出来,在雨中大笑道:“主子放心,我会一颗不少地给你带回去的!”

骏马奔驰在街道,带起的疾风将脆弱的伞骨尽数折断,君敏心看着头上那把破破烂烂的纸伞,不由的低低笑出声来。陈寂看着她这幅滑稽的模样,不由的也朗声大笑起来。

明知道陈寂并无取笑之意,君敏心依然半羞半恼地瞪他一眼。雨水将她墨黑的眸子浸润得温媚软酥,荡开圈圈涟漪,陈寂有些动情,俯首在她耳根处轻轻一咬。

君敏心敏感地打了个哆嗦,回首猛地咬回去,神情宛如一头羞恼的小野猫,看得陈寂心情大好,策马加鞭,马蹄声越发急促了。

进了城,君敏心干脆将残缺不堪的纸伞顺势一丢,张开双臂仰起脸,让冰凉的雨滴洗去这一年沉淀的铅华。

百姓们仍在雨中祈祷沐浴,载歌载舞。君敏心从马上下来,一头扎进一间铺子里,喊道:“白老朱老,李药师!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