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与殿试中几乎完全抄袭的卷宗不同,裴玉绯说的内容与他在会试考卷上正式写的有那么些偏差,大意内容和语序几乎一致,用词上有些微妙。
到了后头,念的却是几句诗词。当时倒是在场好几人都挑了挑眉毛。
说实在的,诸位详定官愿意给冯岂探花的名声,是从多方面来考虑的。做头一届正式春闱的一甲,家世不一定要显贵但祖上有好名声是最好的,很多考生提前半年多就来到了洛阳,此期间有了些人脉名望自然是更好。冯岂祖父是位州官,当年也因为两袖清风而闻名过,他样貌虽然普普通通,可在会考前就因为几首写在各大客栈影壁上的诗词而名声大振,不少考生与他结交,那些诗词甚至传到过在座不少高官的耳朵里。
此刻却全让裴玉绯给背出了大半。
只是两人的说辞有些不同,一部分似乎是他将裴玉绯的诗进行化用,一部分则是裴玉绯说的四句中,有多半让他自行改了。
场面上这才有点预感:怕是这女冠绯玉早知对方在拿她写的诗词策论被冯岂引用。
现实也的确如此。
裴玉绯最早知道这件事,是在会试之前的两个多月,冯岂还住在道观之内。裴玉绯去国子监读书时,听闻太学生徒传颂冯岂的诗词,裴玉绯一看,居然跟自己前几日在道观内喝醉了与他说的,有七八分相似。
裴玉绯也是个脾气狠的,只是如今裴家倒了她算是落难了,到洛阳来成了个女冠,诗词又是随口说的连证据也找不着,跟冯岂闹起来,自个儿还真讨不到好处。
最重要的是冯岂其实并不是无才,他也是能写出几首好诗的,为人又有趣,朋友颇多,要不然裴玉绯也看不上他。
真要闹起来,外头说的最多的可能就是“他又不是写不出来,为什么要抄你的”,或许有人会觉得是她想借着冯岂出点名气。
那时候刚发现此事的裴玉绯还在想,上一个不让她好过的,早随着御驾还朝的队伍押回了洛阳,过几日她就要去看他在西市被众人围观斩首了。
这个让她不好过的,不知能活到哪一天?
裴玉绯开始有意无意又和他比诗,咏诵的却是曾经在萧烟清编篡《女学诗集》曾收录的她的几首诗。由于裴玉绯的性格和她从小到大经历的几番波折,她诗词中甚至有很多读起来豪气顿生的好句,甚至描绘过叛军境内打仗的战争场面,看起来并不像女子所做。冯岂以为她不知,又觉得她的诗词再改动反而流俗,于是干脆直接整篇用上。
从曲水江滨的春宴到夜会上的斗诗,冯岂掺杂着自己的诗歌,照搬了裴玉绯的不少诗。
冯岂每每觉得自己写的诗词比裴玉绯的那几首要好,可让人流传称赞的却往往都是她那几篇,他也有点咬牙恨起来。毕竟是高门大姓出身,裴玉绯与人对诗的时候,冯岂连拿筷子未必都学得会,自然有种里子的差距。
裴玉绯本来不太爱诗词,她手头没甚么太大的本金可用来在洛阳买铺市地产,旧人脉活络不开,只能无聊写写诗歌文章。然而她与朝中不少高官有诗友笔友的关系,年轻一辈中宋晏常与她以诗相和,年长些的甚至包括崔南邦……这就大半是裴玉绯知道他是崔季明长辈的恶趣味了。她私下曾经多次向这些人透露过自己的诗篇,怕是那几位偶然听过冯岂的诗也是心中有数,只是他们并不会太主动插手这些事情,裴玉绯知道事儿不够大就不会有人管。她几次拿出十分的精力来作诗,使得冯岂抄她的之后,发现自己都没有作品可以配上混在一起。冯岂拿了几首她自己都满意的诗去,一时在洛阳的考生之中扬名,他自己也又恨又享受起了这种名声。裴玉绯正要再加上一把火的时候,会试开始了,进士名单在往后不到一旬的时间就出来了,三百多名进士名榜张贴在皇城外城,三百多份考卷则贴在了国子监供人观看。
这是殷胥为了表明公正的手段。七位女子的上榜,导致国子监内外士子一窝蜂去看这七位女子写出来的策论文章,乌泱泱的人群站在墙边议论不休。裴玉绯也想看,却挤不过去只得随便在旁边扫了几眼,看了看曾经受过她救济的过的几位贫寒书生的文章,也顺便想看看冯岂写出了什么东西。
那一看才是惊的半天挪不动步。
冯岂居然胆大到连她书架上随便写的策论文章也敢抄!那都是她没有修整过的草稿,冯岂给美化了些,又加上不少华丽的修饰辞藻,可骨子里的却是她的内容啊!
怪不得她对他早早冷淡,冯岂还三天两头往道观中跑,时常偷偷摸摸去翻她的书架,随便抽几张便宜的杂纸上写的段落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