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页

面对着几万人之间的对冲,他们似乎这才知道自己手中的一把刀可以杀这么多人,才知道一场战争是可以毁灭如此多东西。他们好像是刚刚从襁褓中坐起的婴儿,这才看到战争的残酷——

而后一边疯狂滋生战意杀意,内心却还停留在懵懂状态。

崔季明早多少年就见识过这些,只是她作为主将,自家士兵和叛军士兵的顽强和拼死都超过了她的想象。她到了后头,已经不知道是怎么打的了。

她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是一场有目的有曙光的战斗,付出了代价,回头看来,至少也不会后悔。至少她永远明白自己为了什么打仗,她也清楚自己为什么明明应该镇守北线不动,为何要主动将这场战争变成这样。

矛盾激化,伤疤揭开,再疼也都离平静不远了。

她不能再接受北地的战局恶化,更不能再让叛军继续分分合合,持续下去了。中原的户数和产粮已经低到不知几年才能恢复了,于空韬又野心勃勃引突厥入境,突厥自己在北边也不安生,再这样下去,会不会造成更可怕的局面,谁都不知道。

她希望中原不消停的战事,结束在和两年前一样的春天!

就在崔季明不知道发起多少次大小攻击,她自己觉得自己也有些不正常了的时候,南边忽然一支大军渡过黄河而来,局势一下子忽然倾倒,她几乎快被勒死的情况下,猛然能够呼吸了一口气。

朝廷军的北上给这场战役画上了句号。

殷胥得知北边的厮杀后,派了四万多人,从洛阳调可以方便马匹登陆上岸,一艘容纳千人的巨船入黄河,帮朝廷军到达黄河对岸。当他骑在马上,到达黄河北岸时候。在他眼里已经够残忍的裴家战场却被衬托的像是小儿玩闹。

他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崔季明在哪里!

这样的战场上,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259章

就算殷胥的几万兵力从黄河之上渡过,加入战场,这场战争也是在他插手之后三日才结束。

崔季明从贝州南下,眼里没别人,就是要杀于空韬。于空韬显然是这些军队负隅顽抗的重要原因,不论他是恐吓,还是有什么特殊的领兵手段或魅力,杀他显然成了崔季明的第一要务。

独孤臧作为她手下一员猛将,就曾经带小队斜冲入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想要夺于空韬人头。但于空韬的亲卫替他当了刀,又有人射出暗箭去,伤了他几处,不得已退了回来。但独孤臧能瞅准时机,分辨对方阵型的弱点,一路猛冲出去,杀到于空韬面前,他人都傻了。受伤后听到崔季明的哨声,居然又能活着退回来,崔季明也不得不佩服他。

他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拔了箭,坐在暂时休整的营帐中,拍着大腿怒骂于空韬不敢正面刚,居然弯腰躲到一群卫兵后头,就差一点就能砍杀他人头了。

崔季明气的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知道你爱冲在最前头抢跳荡功,谁知道你这次还他妈扮上关羽了!你就幸亏前一段时间打仗打的太急,人家毒箭都用完了,新箭来不及上毒吧!否则你早就凉了!”

其实于空韬无论如何已经活不了了,崔季明在东,朝廷军队在西,后头是黄河,他已经被围死了。

崔季明已经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睡个囫囵觉了,她脏的都觉得自己外头有了一层壳,头发都不像是自己的头发了。她以为自己杀于空韬,必定是能冲到阵前去,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没有那么快意恩仇。

东边的朝廷军队联动着一起围攻,崔季明在这场战争为了让箭矢的杀敌效果更好,开始改进了箭羽的斜度,几次试验后带上了战场。双方才开始交手,她手中的箭矢就从战场另一头,跨越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直直刺向了于空韬。

而当混战开始,她却找不到了于空韬的踪迹。

直到了整个战场被打扫完,她和朝廷的主将从马上下来,无数手持长戟的骑兵在尘烟落不下的荒芜战场上游荡,寻找着有生机的友军和敌军时,有人喊着说发现了于空韬的铠甲。

崔季明两侧太阳穴都在发疼,长期磨损的马鞍也在瘦下来的金龙鱼身上磨了几道血痕,她正坐在卸下来扔在地上的马鞍上,旁边来来往往的将士有人递了一壶劣质浊酒给她。这样和往常的战事没有区别似的,她就给北边的持续两年的叛军纷争画上了一个顿点,再往后就是一点点收复的、磨磨唧唧的细活了。

这时候才刚刚天亮,黄河沿岸的薄雾飘上来,启明星的光被晨光遮蔽,崔季明臂弯里搭着她的长贺拔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胀痛,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就看着十几个人把于空韬扛来了,扔在了崔季明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