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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月道:“你从河道进来,却未必能再从河道出去了。我建议是明日,我派人深夜将李治平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之后你再躲藏城内几日,他们必定以为你用不知名的法子已经离开,届时你再离开。这期间若是他们真的能到达建康城前,建康城守必定大乱,你也可以借此逃走。”

崔季明摇了摇头:“我可从来没打算让李治平留个全尸下葬。这脑袋是要摆在阿公碑前祭奠的,我来找姑姑,便是托人将此送至长安的。”

珠月:“送至勋国公府?”

崔季明笑:“送进宫里去便是了。我写封信给圣人便是。李贼的脑袋,不知道够不够给他当今年生辰的贺礼。”

这几日,建康城内果然加紧了巡逻,又行宵禁,对外却宣称是有得了伤寒的流民窜入城内,要各家各户不要随意收留,曾经夜市繁华的建康城,如今唯有画舫船只上还有歌声乐声。期间也有城卫登船查看,崔季明与考兰遁入水中,隐匿在船板之下,也没有人发现。

只是上了岸,崔季明便感觉考兰直打寒颤,这已入夏,不该这么冷了,将他捞上船一摸脑门,竟然滚烫。

崔季明这才有些慌了。

入夜之后,考兰都已经有点睁不开眼,浑身发烫,吸着鼻子蜷成一团。

如今伤寒横行,建康城内的郎中几乎都不上门替人看病。要是带着他去医馆,难免太打草惊蛇,珠月摇头道:“纵然你说他是风寒,外头郎中也不会接的,发热又咳嗽,看起来太像伤寒。而且如今各医馆不见人不给方子……”

崔季明道:“拿刀抵着,我就不信医馆不给开方子?”

珠月惊道:“你确定要去?”

崔季明:“今日巡逻之人已经少了许多,他们怕是也觉得我已经离开了。我一人,夜色下也容易逃脱,建康我算是知道路,要是别的城内,我还不敢出去闯。”

珠月还来不及多说几句,崔季明带着斗笠,拿了一把短刀走下船去。

建康最大的医馆离内湖并不算太远,在建康曾经最繁华的主街之上,曾经夜间也开门,只是如今宵禁,想来已经早早关门歇下了。

她一时竟庆幸不是自己感了风寒,否则考兰冲动跑上街来,未必知道去哪里找医馆。崔季明身姿轻盈,街上各家门前亮着几个灯笼,映亮了地面上的积水,她走在阴影之中,时而躲避着街上的巡逻。

约莫走了半柱香时间,她才来到医馆附近。

那处医馆前后四进的大院,又有学徒无数,四面临街,若真的出了状况,崔季明也来得及逃脱。

她寻了一处矮墙,攀进院内去,踮着脚尖沿墙根绕过几个院子,前后各有两个摆满小抽屉的药库,前头那个还有不少人声,似乎是几个学徒深夜用功在背药柜的位置。后头药柜隔着几个院子,安静得很,也有一盏灯亮着,一老者正坐在大横桌子边,摊着书卷,正在拿着一套细针研究穴位。

这年头大部分郎中只做艾灸不做针灸,针灸技术对郎中的水准要求极高,在大邺也不算普及,显然这老者的医术,抓个治风寒的药,不成问题。

崔季明眼见着这处后头的药库靠着后门,容易逃走,四处也没有旁人,不会惊动。

她提着刀,脚步轻轻的跨过门槛,面容隐匿在那一盏灯照不见的黑暗中,缓缓朝那老者而去。待老郎中觉得身边烛火微微晃了晃,不甚在意的抬起头扫一眼时,一柄短刀的刀刃,却贴在了他颈侧。

他惊得几乎喝出声来,崔季明单手扶住了他的肩,道:“不必惊慌,我只是请您来配副药,治风寒的。最好别喊,我会给钱。”

那刀贴在喉管之上,老郎中连忙点头。

崔季明道:“现在你取药,我跟着你,走慢点,不要回头,我怕刀碰着你脖子。”

那老郎中扶着桌案起身,颤颤巍巍的拿了几张包药的草纸,低声问道:“是男是女,年方几何?确认是风寒么?会不会是伤寒?若我不见人,怕是不准。我不会说的,郎君不如带人来看病,就算是穷苦百姓,这里也——”

崔季明微微抬了抬道:“你抓就是了。十五六岁,本来流涕,后来淋了雨。今日才烧起来的。伤寒烧的慢,七八日才会慢慢热起来,必定不是。”

那老郎中点头,慢吞吞的迈着步子,生怕脖子撞到刀刃,崔季明看他动作就跟打太极似的,将刀撤回来,抵在他背后:“你快点,我这样不挡着你了吧!”

老郎中走到药柜旁边,也不用称,不用看抽屉外挂的签儿,一手一个准,捏两下就知道几两,手快如赌场盘筛子,七八味药抓了便是一包。他竟还是个老好人,絮絮叨叨的说:“煮了姜水喝一些更好,可用酒搓洗一下手脚,最好还是多喝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