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未必有什么错,通过卖弄身体来尽量抓住乱世中的稻草,这是他活下来这么多年,命运世事教给他的法子与习惯。如今这样撞到崔季明枪头上来,也只能说是点儿背。
考兰听她不回答,心中更是惶恐。他不敢再伸手勾肩搭背,崔三的女子身份显然不会再吃这一套,只得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
崔季明面色稍霁,道:“为何?”
考兰知道话是说一句少一句,连忙道:“考风想要入伍,但以他的相貌,怕是从底层募兵进军营,活不过来年。奴想着三郎也知晓考风武艺高强,若是能与哪位营内将军提上一句,让哥哥做个亲兵也好。为此……奴什么都愿意做!”
崔季明笑道:“一个做过马贼头目、杀人放火无数,又去给突厥人做奴才的人,武艺再高,我为何要引荐他。开口引荐,花出去的是我的脸面,他日后出了事情,怕是要我来担待。你可知所谓的一句引荐,意味着什么?”
考兰渐渐平复下来,道:“考风既不是什么世家人,也没有和代北军中任何一姓牵扯。我们兄弟二人愿为三郎所用,三郎之后怕是要回长安,便让考风做三郎在军中的眼线,只要有任何动向,他一定会报给三郎。若三郎不信任,奴的性命还捏在三郎手里不是么?三郎身边没有个信任的内侍,必定多有不便,奴愿意替三郎做事……”
崔季明湿发在两肩上留下水痕,她心中有些被说动,面上好似嘲讽的笑了:“这也能算做跟我谈的筹码?就你们俩这到处攀高枝的性子,今日是觉得我姓崔有势力一副忠心模样,转了脸有更有权有势的,估计毫不犹豫就把我卖了。”
考兰竟反驳不出,只得道:“我只为了活,若忠心只能让我死,那我必定不忠心;但若不忠心只有死路一条,那我必定比天下人更愿意忠心。”
崔季明伸手指,微微蹭了蹭他脸颊,明明是极其暧昧的动作,却使得考兰微微发抖,她笑了:“如你所说,我身边的确缺个内侍,你样貌雌雄莫辨又生的美,能替我挡掉许多事情。但你要知晓,纵然你将我女子身份说出去,我大不了归家,做个不嫁的崔姓嫡女,而你和考风,大概脑袋就被挂在西城门外了。你也应该庆幸,你没有什么家人亲友,否则怕是到时候西城墙太窄挂不完。”
考兰瑟瑟,挤出一个笑容,如女子般一福身:“奴知晓了。”
崔季明又道:“从今天起,只要我要找你的时候你不能立时出现,我便当作你私逃了。三州一线内,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考兰连忙点头,心知自己今日不必死。如同一只娇懒的猫儿似的,头枕着她膝盖,故作媚态道:“那是自然,奴便是与三郎绑在一处……”
崔季明勾唇,手覆在他头顶:“你还不配跟我绑在一起,不过是身上一件饰物罢了。”
她正笑着,忽然听着外头的长廊响起了脚步声,她皱眉,刚想道是哪个奴仆竟如此大胆,便看着门被推开,殷胥探进头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屋内摆着许多屏风,他一时竟没看见崔季明在哪里,试探的唤了一声:“季明?”
考兰就生生看着刚刚还邪魅狂狷的崔季明坐在床边,整个人一哆嗦。
她几乎是拎起考兰,就往床内塞,慌手忙脚的就要去扯床帘。考兰让她扔进床里,脑袋撞在了床栏上,疼的痛呼一声。
这一声绝不属于崔季明的惊呼,引得殷胥的注意,他只看着床帘在抖动,皱眉道:“崔季明?你在不在?”
他一路进来,连个守门的下人也没有,院落里空空荡荡的,便觉得不对劲儿了。然而崔季明却不知道这穷乡僻壤之地现抓来充场面的下人,一个个听说要退下,就当成了放假,一窝蜂全跑到后厨里玩去了。
崔季明听着他走近的声音,惊得脸都快白了,颤颤巍巍回了一声:“哎,我在换衣裳,你别过来。”
殷胥果然站住了脚步,只是他面前的地上有一团艳色衣物,是有些像裙像袍子的样式,显然不会是崔季明会穿的衣裳。
他再想着刚才有旁人的惊呼,殷胥脸色一变:“有别人在?”
崔季明眼看着床上根本藏不住考兰,矮桌下更不必说,慌忙道:“没、没有啊!”
殷胥猛地快步走进来,他先见到了兀自冒着热气的浴桶和满地水渍,而床边却传来了窃窃私语:“三郎我没那么瘦啊,我藏不进这缝里啊——”
“我他妈要是完蛋了,全都怪你!”崔季明低声从牙缝里逼出这句话。
殷胥几乎要冷笑了,他朝床边走去,崔季明忙不迭的回身,一屁股坐在床沿,将合拢的长长床帘也坐在屁股下头,活像是下属见到领导一般,伸出手笑:“哎呀!九妹你怎么过来了——我都说我在换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