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还要回家,殷胥又要回到宫中,她只来得及将从殷胥那里借来的书还回去。
殷胥也没再等到再与她多说几句,他与贺拔庆元同行去凉州大营的旨意已经下来,朝堂上关于此事讨论的风风雨雨,各家都在考虑殷邛这是给端王殿下一个机会,还是要给他一个苦头。殷胥是第一次离开长安城,他也是诸位小王爷中第一位被殷邛派出去的,殷邛也为他做足了场面,青铜的巨大马车,还用的是如今入机枢院的贺拔罗设计的四轮样式,前后列队殅旗飘扬,又以护卫端王为名配了许多中军随行。
殷胥身着笼黑纱的朝服,束发戴冠,打扮的颇为正式,他身量又高,容貌虽略显青涩却有了些大人模样。他与银甲的贺拔庆元在礼乐声中接过圣旨,走下大兴宫的白玉台阶时,竟也显得并不怯场。
这还是殷胥第一次以随军出征的身份,顺着含元殿正门的台阶走下。含元殿极高,他甚至可以看清各坊灰色的砖墙与映着耀眼天光的屋瓦,云雀穿过深邃的门洞,等待贺拔庆元的士兵面上隐藏着战火的烟云,他想着,前世这种景象却是崔季明见过最多的。
贺拔庆元看殷胥走的很稳,仿佛过高的台阶与震耳的礼乐,并不能影响他的专注。贺拔庆元忽然有些感慨,转瞬间,他的孙子那辈的少年,也都开始想独当一面了。
殷胥在群臣的目光中对殷邛远远的行礼,踏入马车中,贺拔庆元也上马,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时隔一年,再度离开长安城往西北而去。
殷胥昨日因准备给俱泰的回信和处理珠月在南方遇到的问题,熬到了天快亮才勉强睡了小半个时辰,此刻正单手撑脸靠在马车内的桌边小憩,车内有两三个龙众的人化作小侍打扮跪坐旁边,殷胥抬手轻轻敲了敲茶杯,立即有个小侍上前,抬手为他倒茶。
却不料那车夫好似是第一回驾这四轮马车,一个急停,桌上的杯盏都朝后滚去,那小侍站立不稳往前一扑,撞在了殷胥身上。
殷胥一惊,皱眉正要开口,却看小侍手里稳稳托着茶壶没撒,对他抬脸笑出一口白牙:“看我拼死护着不烫到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殷胥惊:“崔季明!你怎么上的车!”
崔季明反手将茶壶放在了桌上,她手还扣在殷胥肩上,整个人跟个无赖似的倒在他怀里,昂头笑:“谁叫我是老司机啊。此去危险,我这不是亲身上阵来保护你了么,怎么,看我这暗卫是不是太俊美了些?”
她为了隐藏身份,没有带琉璃镜,也没带耳环,脸上还有点那天涂的洗不掉的药水,穿着朴素的青衣,连那头整天乱飞的卷发都束的齐整,看起来素净的都不像她。她因为看不清而靠近他,殷胥都想格开她,怕她听到他如擂的心跳。
殷胥又吃惊又无奈:“你别胡闹!趁着还没出长安城,快回去!你是不是又贿赂了陆双,他也是太不守规矩!”
他说着就想让旁边另外两个小侍,趁早将崔季明拖下去。
崔季明死死抱着,大有要走一起走的架势,软磨硬泡:“九妹你不是头一回去西域么,可我特别熟,周边我就没有不了解的,这一路上你自己多无聊啊,我给你讲讲风土人情也好。”
殷胥态度坚决:“下车!”
崔季明又开始卖可怜,她使劲挤两下眼睛,却挤不出几滴泪,只得故作悲痛深沉,望着他道:“你知道我是为什么也想跟着去的,我也想取他性命,你难道不想看到我报仇么?你当时跟我说要咱们一起杀了他的话都是假的?”
殷胥实在无法直视她这种可怜表情,转开脸,口气总算有些松动:“你阿耶能放你出来?贺拔庆元要是发现了你混在队伍中,非把你挂在旗杆上抽。更何况我虽然暂时不去弘文馆,可修还是要去弘文馆,你拿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么长时间的不在。”
崔季明:“我阿耶哪里管得住我,只要你不说阿公也不会发现啊。崔家就对外宣称,我时疾病重,不可见外人呗。就是修那好奇心比猫重的性子,指不定翻我家墙去找我,不过我还留了个大招,来对付他。”
她紧紧扒着殷胥:“你可要护着我,千万别让我阿公发现了,否则他绝对能把我抽到半死,你看我之前都挨过一顿揍了,舍得我又被打么?”
殷胥端着茶杯,想着自己终于能拿捏她一回了,冷冷道:“谁说过的,什么‘您前行的路上,或许不必有我’,我倒看,这路上就不必有你。”
崔季明顿时表现出一副想抽自己嘴巴的样子,连忙端起茶壶,恭恭敬敬给他倒茶,笑的谄媚:“端王何必这么见外,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端王殿下怎么就能记住我那一两句不要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