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胥头也不回走出去,龙众破绽如此之多,还真以为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看出来也不必说出来。
王禄在院子中等待着他,殷胥面无表情的往他背上一跳,也不管自个儿挂在他后背上的样子像不像个熊,只拍了拍他肩膀道:“回去。”
早点回去,还能睡两个多时辰。
直到王禄的身影消失在屋檐上,站在院中的乞伏师父才松了一口气,提着油灯急匆匆往屋里走,拿着灯烛点亮屋里所有的灯烛,嘴上念叨道:“能不能动作快一点,咱借的这屋子,一会儿还要给人家打扫了。幸好没开灯,那小殿下看不见这院子破败的都快长满青苔了——哎,老秦我说你,能不能别跟个爷似的摊着别动。”
一个眼皮耷拉着满脸没精神的老头抖了抖手:“那小子的气势搞的我都感觉跟多少年前见中宗似的,幸好我瞎,看不见的时候吹牛都更有气势了。”
旁边浓妆的老太太摇着扇子颤颤巍巍的从凳子上起来,咯咯冷笑:“哟,瞧你那能吹的啊,还徒弟不少,当年龙众七主,倒是一个个命长,活的吃嘛嘛香,看见王禄的密信肯回来的,就咱们四个半死的,那三个真是无所谓哈。再说龙众的徒弟除了那个把宫内敛财当正职的太监小子,就剩个在碎叶当乞丐混日子的小子了,还一副桃李满天下的样子——”
“呸!不吹咱能怎样!”中间那个矮胖老头坐在凳子上脚都够不着地,气的鼻头通红:“我能跟人家小殿下说当年颇有手腕,知道长安大半高官机密的艳妓现在就是个快关门的老花柳巷的老妈子么?!还是说老秦这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师父已经瞎的连太阳都看不见了!不吹牛逼,人家看咱龙众这个样转头就走了!”
乞伏让他说的一阵没脸,手上却不停的将家具摆回原位,弓着腰拿笤帚扫了扫地,跟个老僧人一样念叨:“也不能这么说,咱们珠月好歹手底下有几个新姑娘,算是咱们里头事业做的最出色的了,矮虎子,要是让那殿下知道,你如今儿在兴化坊边买汤饼,咱龙众的脸也不用要了……”
矮虎子只是个笑称,那红鼻头矮老头跟这个名号太契合,大家也就渐渐忘了真名。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搬着后头几张凳子上放的假人:“切,这事儿查出来之后给那小殿下,等他拿出来钱,我就花钱买徒弟去,当年的本事再教几个徒弟出来,以后都是龙众的人——”
想当年龙众招徒弟都是层层选拔的死士,如今龙众穷的伙食不好,俸禄别提,想要招徒弟,都要给人家塞钱求人家来,再经过审核,能有点样子也保守秘密的徒弟也就剩两个了啊。
他们又几乎都没有家室,中宗不用他们之后也不给退休金保障金,这帮人当年有任务的时候,得钱容易,花钱也容易,到了后头各个都拿不出存款来养活自己,又不能背叛皇家,只能找点小营生先过着日子。
没想到这日子一直过到快老死,中宗死了没动静,殷邛儿子都大了还是没动静。
听着王禄说小殿下来了,各个也是没想到老死之前还能有这一天,心中英雄气概,万般豪情都涌出来了,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又能百般手腕纵横长安。等到听说王禄屁事儿都没干成,这殿下还相当不好对付,一帮老头老太太就蔫了……
先对付着这位殿下,别让人家嫌弃的直接就当龙众是个垃圾才是最重要的吧!
“哎,别废话了。这几个假人藏好,刚刚灯一点效果挺好的,跟真人似的。乞伏,你别穿着这好衣服干活行么!”珠月捏着扇子跳脚道,头上的钗子乱颤:“老娘拿着押金借的,破了一缕丝缎,你都赔不起!你刚刚装绝世高人倒是装的爽,也是天黑那小殿下没低头,否则看着裤腿短一截露出脚腕,岂不是笑掉大牙!”
“我说你真是浸淫风月场多年,心眼就是多,把地方定在这么远这么偏的嘉会坊,这殿下一路过来估计被折腾的不行。你倒是顺水推舟的说一句殿下以后不用来了,咱也不用再借房子租衣服了——”
“别闹……别闹,我这摸不着我的拐了,矮虎子,你快扶我起来啊……”
屋里乱成一团,等这帮三十几年前的龙众能人,换好衣服相互搀扶着走出这借来的府邸,也准备各回各家,矮虎子还要准备明早上卖的汤饼呢。
“你说,那个在西北当乞丐当上瘾的小子,收了密信能不能回来啊,否则就王禄一人撑不住场子啊……”老秦扶着珠月的手,瞎了也不忘揩两把年轻时候揩不到的油。
“鬼才知道,他又不像王禄那么听话,当年反叛的时候,动手跟乞伏干架那混蛋劲儿,我还希望他别闻着钱味儿回长安,容易出事儿。”珠月拧了瞎眼老秦的屁股一把,嘴上却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