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是没心的,怎么可能。
何荣儿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她小姑娘走路不太稳当,可北千秋似乎却看出来了她的脚受了伤,要人拿药来,兴熏殿里头仅剩的几个婆子去给何荣儿上药的时候,才说她脚后跟生了冻疮,都要烂了,却一路强撑着走过来,北千秋没多说,没去看她,拿的药却是最好的。
她倒是真的没少干过这种事儿,北千秋有一种从底层人里头走出来的感觉,宫人与她关系都十分活络,走在外头,也是几乎每个太监宫女见了她都先是规矩行礼,又热心打招呼问候,叫一声何姑姑。
今朝宫规不算太严格,她很少有在宫内活动不开手脚的时候,似乎是照拂过许多人,基本只要开口,各个宫里大小的宫人都会帮她一把,将嘴里的信跟她通报一声,说是太后在宫内控着面子,可底下每个老少宫女太监,几乎都跟北千秋有些联系。
“我知道的。”左阳瘦高的身子立在她床头:“你不是没心的人。”
哎哟。
北千秋扶额:“好好好,你愿意怎么说都行……先是你指责我的,这会儿又要说我不是没心,你自个儿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你还会做这种事么?”左阳负气问道,仿佛要她一个回答。
“你他妈是我爹么?!一副要我要承认错误要不然就关小黑屋的样子!”北千秋气笑了,气是气,可她还是说道:“我想得到的基本已经得到了,也没必要自个儿半夜腰酸背疼的出宫去值这种夜班了。”
左阳松了一口气,北千秋从床上起来,道:“你帮我把鞋上的绳系一下,我让你这弄得怎么还能睡得着,饿了,起来吃东西。”
左阳蹲下去,紧靠着外头的月光摸索着,找到了地上扔在一边的鞋,她竟没穿袜套,光着脚套进鞋里,他只能朦胧看清她白皙的脚背,手里拿着绣鞋上的绳儿,握着她脚腕给她系上,手指摸过她的脚腕,左阳才陡然想起来——
不都说女子双足不能让旁人看见么?她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左阳攀过她脚腕的手指有点烫,有点抖,忽的觉得自己从指间冒出来的遐想与旖旎有些不要脸,却又有些气苦。
她向来是什么自觉都没有!
北千秋低头看他怎么穿个鞋还要半天,恰左阳抬起头来,她嘴唇擦在他额头上。北千秋倒是没反应过来,她多少年也没有做女人的自觉,看着鞋穿好了,便披件衣服走出门来,回头望去,看着左阳竟然跌坐在脚踏边,傻愣愣的望着她。
“干嘛啊,我说要吃东西,肯定你做啊。别想偷懒。”北千秋唤他。
幸而只有一点稀疏月光漏进来,如何都看不清左阳红起来的脸,和他去摸额头的手,他支吾的应了一声。
或是那时候失望气苦,却又对她了解多了几分,北千秋自此不肯再说这个话题,却也没问过匕首和面具去了哪里。左阳却开始觉得,跟北千秋同住在这兴熏殿内,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渐渐成了一种让他无法抑制胡思乱想的煎熬。
如今过了这么久,那张面具的图画,都已经渐渐发黄。她本想折着塞进怀里带走,却想着她若是再换了身子经历些什么,恐怕难以像左阳般对待这些画如此珍重,只得手指摩挲过去,心中作罢。
夜已经深了,她简单披了外衣,准备走到后头叫辆马车,直接回去陆府。起身打开门,望着东月阁里头的枯树,想要深沉的叹口气却被口水呛成了一两声咳嗽,左阳的屋子就在隔几间的不远处,她想着不如去看看他睡成了什么蠢样子,在他床头坐坐也好。
北千秋过去推开左阳的房门,褪了鞋光着脚往他屋里走。
他屋里也是极大,床在最里头,外头几层屏风,她进了屋,本是一片寂静无声,却仿佛听见几声有些……奇怪的低吟和喘息,在没有点灯的黑暗里难耐的喟叹,含混着低低的咕哝声,北千秋愣了一下,忽然听着床上低低叫了一声:“阿北……”
北千秋竟条件反射的答道:“哎,干嘛?”
这屋里陡然一片死寂,她开口了之后才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她才……才反应过来左阳在自个儿屋里干嘛,她竟然还去回答!如今床上那人,和如做贼般站在地上的她,都是尴尬的都想互抽嘴巴子的尴尬。
北千秋真想爬着退回去,左阳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这种事儿肯定也是有的,她只是一时没法跟左阳联系到一起,没有想到,才开口应了一声。
终是左阳几乎声音都在抖的开口,仿佛在确认刚刚应答他情动呢喃的不是鬼魅:“阿北……你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