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想着……反正阿布也死了,你也跟着去死好吧。也去跟我父亲到地下团聚,他当年那么爱你不是么?”迈哈迈德盯着照片上阿布模糊不清却澄澈快乐的笑脸,心里泛起了朦胧的快乐,然而嘴上的话却仍然毫不留情:“你以为你说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就不会杀你么?当初我连将军都敢杀,更何况你这个老仆人。”
桑里沉默不语,他的肩膀却微微颤抖起来。
“你多么恨我啊,你爱我父亲,他把自己的女人都给你用,我却为了自己上位弄死了他,你一定早就想杀死我吧。”他偏了偏脑袋,拿起了窗台边的小盒,那里放着一枚尾戒。
“我的儿子只有阿布,他已经死了。”桑里把头埋的更深,声音却很坚定。“您才是老将军的儿子,这与亲生无关。”
“哈哈,滚吧!你以为我不知道阿布是我父亲和那个法国女翻译官的孩子,阿布有外教徒的血统,注定无法接管军队,也不能身份声张,才不得不给你做儿子。你和我父亲倒是相爱的很,儿子互换也无所谓——我可是比阿布大了整整13岁!”迈哈迈德声音背后涌起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但他从来都是压抑着情绪,从来都低低的笑,隐隐的怒。
“你竟然连一张照片也不肯让我见到么……如果不是我派人去搜,还找不到呢。”
“这不是我私藏起来的,前几日我在书架中的一本书里看到的。是……陶季告诉我的。”桑里依然低着头。
迈哈迈德愣了一下,放下了照片。“陶季找到的?他倒是什么都愿意翻找。关于他的消息说来听听,我派人去找,不知道现在怎样。”
“他在喀布尔城区内。”桑里身边走过来一个扛着枪的男人,说道。“具体在做什么并没查到。身边有一个大胡子的本地人。”
“奥马尔的伤是他弄得么?”迈哈迈德问道:“就算奥马尔说不是,我也不太相信,这小子一直喜欢陶季,难保他不是偏袒维护。”
“托扎尔医生说伤口是流弹造成的,并非故意伤害。他左眼的烂肉已经被挖出,右腿伤口弹片位置很深,伤及动脉,头子他至少需要躺个半个月了。”扛枪男如实汇报。
迈哈迈德似乎并不太关心,他挥了挥手:“给这个嚣张的小侄子长点记□,他以后可以被叫独眼将军了。让陶季跑了,他也算是有过。之前一直忙着士兵被抓的事儿,没管他,也到了该把这小子带回来的时候了吧。”
“是。”
“我给你一小队人,他就算没了神出鬼没变出枪支的能力,也很强,你们小心,如果他离开喀布尔,就抓住他。断了腿也无所谓,这都可以治,重要的是把他带回来。”迈哈迈德说道。陶季不在,再加上忙碌,迈哈迈德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愤怒狂躁都要翻涌上来。
“你真是个混蛋。”桑里突然抬起头来:“弄死了阿布和你父亲还不够么,你还要玩死这个陶季么?”
迈哈迈德倒是没想到老仆人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怒极反笑的把水烟放在了窗台上:“是我的东西,既然抢来打上我的标记便是我的,我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找回来又有什么错。”
“你若是把那男孩儿找回来,他迟早会被逼着亲手杀了你。”桑里抿紧嘴,另一半没拉窗帘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照着他的皱纹。
“那就来杀啊。”迈哈迈德微微昂了昂下巴,眯着眼睛笑起来:“我爱极了这种相杀的游戏,他要是有本事,就到我身边一次一次来杀我吧,想到身边躺着一个对我包含恨意,随时都可能突然跳起来杀我的人,我都兴奋得几乎要发抖了。”
桑里咬紧牙,不说了。
“恨我的人那么多。想杀我的人也并不少……窝在这庭院里被卫兵环绕的日子真的够了,没了陶季那孩子满是恨意与压抑的脸,我无趣的连水烟都没味道了。”
“你原来不是这种人的……”
“是或不是又怎样。我的生活里如果再没有刺激,我就会忘记阿布那年恨我入骨的模样了吧,我都会忘记在他腰后烫上标记,他露出的痛与恐慌的表情——”迈哈迈德刚说了一半,桑里突然激动开口:“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这个仆人几时说过这么犯上的话,迈哈迈德虽吃惊却并不恼火,他招了招手,让人把桑里带下去了。
猩红色窗帘的阴影朦胧的笼罩着他湛蓝的眼睛,迈哈迈德似乎想起了什么,发着呆歪着脑袋笑了起来,这笑容充满了初恋的甜蜜与青涩,谁又会相信手中人命无数,引领革命反抗的偏激宗教领导者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一面怀念着过去天真纯洁的感情,一面沉湎于现今爱恨纠缠的凌虐,迈哈迈德觉得两个自己并不会逼疯自己,他们就如此和谐的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