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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物价又涨了,煤气罐里的瓦斯50阿尼一公斤,那人明显没给够数,阿历克赛也是个粗枝大叶的汉子,懒得在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上做计量。

他开着车,却忍不住幻想着,不知道陶季爱不爱吃葡萄呢。这条路还是那么脏,但阿历克赛却觉得有什么不同了,有人在那脏兮兮的小房子里等着自己,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阿历克赛当兵的时候不过19,那时候自己的妹妹还在读初中,自己刚入大学,学的专业是油画。他还不懂家庭的意义时,就来军营呆了10年,再回家时,父母已经不再,妹妹嫁人又搬家了,组建了家庭之后并不是怎么亲热他这个当兵十年的哥哥,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孤零零的渡过两年。

阿历克赛都忘记了,有人陪伴是什么滋味了。

陶季是个孩子,他有些烦人的好动与倔强,上蹿下跳的暴脾气却反衬着他的可怜与身上的伤痛。他有的方面成熟的像个老人,生活上却幼稚的比同龄人都不如。阿历克赛不知道医院躺的那两年,是不是让他反而变得更容易心软了。对待陶季的每一举每一动都似乎有着无尽的耐心与关怀,仿佛他每一句顶嘴,每一次打人都是在掩饰自己的难受一般,似乎只要揉一揉他的头发,他就会趴在你膝盖上,满脸委屈却强忍着眼泪,想要说自己的痛苦却只会抿紧了嘴。

阿历克赛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他看得见陶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看得见他价格不菲的运动鞋和外套,也看得见脚上缺少的一个脚趾。他的手腕上有被捆住的青紫痕迹,阿历克赛开口问了,陶季却一脸不想说与极度的厌恶。

他并不因为陶季杀了苏联人的事情而愤怒了,剩下的只是无奈。一瞬间的怒火之后,他就明白,陶季其实没那么多选择。而且这孩子又那么想要活着……

更何况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更不会因为自己而不杀苏联人。陶季开枪的时候,心里大概连犹豫都不会有吧。

卡车新装的挡风玻璃很快的被土路上的黄沙弄的看不清楚,阿历克赛也到了家门口。他拎着一堆东西从车上走下来,用脚踢开木门,走进院子里就看见了陶季那颗从窗口探出来,撑着脸昏昏欲睡的小脑袋。他笑了笑,却没叫他,一个人拎着东西走进大门,陶季却在他换鞋的时候醒过来,他就欢呼一声,颠着能下地的那条腿跳过来:“阿力!我都快饿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我出门的时候你还没起床呢,你什么时候醒来的。”阿历克赛笑着脱了鞋,陶季接过漫漫一大袋的葡萄,洗也不洗就摘了一颗塞进嘴里:“唔……不是很甜,不过我爱吃酸的!我起床具体几点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我就一直等啊等啊,真是的,太无聊啦,连电视都没有。”

阿历克赛拎着瓦斯罐走进低矮的小厨房,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电视……”在阿富汗,这年头一般人家不可能用得起电视,陶季怎么会说起电视的事儿,就跟他平时都看一样,这两个月他到底……去了哪里?

“等你好点,我带你一起跑车吧。我路上也可以有人聊天解解乏。”阿历克赛安慰道。

“你不去找你的战友,反而找了份工作。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么?”陶季像只毛毛虫一样,在没叠的被子上扭啊扭得说道。

“他们被送回了本部,有大概三分之一都在那次的突袭后走散了或被杀了,还有一部分被迈哈迈德俘虏了。”阿历克赛洗了洗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等他们再分到各个驻地上的时候,再去找他们。”

“啊……唔,这样啊。”陶季听到了迈哈迈德的名字,突然支吾起来,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僵硬地转开说道:“啊,阿力,你就不能再弄一床被子去,我真不想跟你这家伙挤在一个被窝里。”

“你还有脸说!”阿历克塞似乎被气笑了:“你还敢跟我说挤一床被子,我被踹的都快五脏移位了,只能把被子让给你,自己盖着外衣睡了好不好!死小子。”

“不可能!”陶季厚脸皮的死都不承认:“怎么可能,我睡觉可老实了,我昨天还特意给你让了很多位置呢!”

“那是前半夜——”算了,阿历克赛不想提起自己后半夜被一脚踢中命根子这种事儿了,自己多年不骂人都忍不住一句“卧槽”说出口,再这么下去不是他被踢死,就是陶季被他掐死。

“好吧……”陶季一副我不愿与你多计较的表情承认了自己的劣迹,一脸无奈的叹气说道:“明明挤不过我,还找理由。”

一瞬间,阿历克赛真想掏刀子出去捅死这死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