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时日新抵四月朔日未久,天上无月,夜幕深沉。但从大营到信都城下这一段距离早被王师将士往来之间踩踏得平坦至极,因是辛宾等人离城未久便抵达了信都城下。
从城下望去,整座信都城都浸入幽深的夜幕中,城头全无火光。
信都城内本就百用匮乏,物资急缺,其中也包括薪柴、油膏等物,更兼此前那场夜袭非但无功、反而小挫,之后也很难再组织什么夜袭,因是这几日来,每当入夜之后,张豺便禁止城头照明,节省物资之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备晋军进行夜攻。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城头一片黑暗,但较之此前又有不同。辛宾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到夜幕中城墙处传来许多杂乱之声,这便是此前兵卒汇报的异常了。
“还有什么异兆发生?”
抵临前线,辛宾便召来一直在此监视的兵卒询问。他比较担心的是城内羯军再次发动夜袭,夜中作战对于任何军队而言都有着极大压力,虽然此前那场夜战,王师以远来新锐略占优势,但损失也不小,足足千数兵卒或死或伤而不能参加之后的攻城战斗。
不同于羯军的雄城据守、几万待战之众随时可以进行补充,东武城王师今次北进只有五千步卒并充作斥候的五百轻骑,这已经是在确保赈济河北游食难民的同时,东武城能够发动的最大力量。
此前辛宾之所以不顾代价,强硬击退羯国夜战之军,除了打击守城羯军军心之外,也是为了确保王师虚实不被羯军洞见。而之后几日事态发展对王师也颇为有利,信都羯军本就动荡未定,初战小挫之后更是胆寒,几乎不敢再试探窥望。
辛宾将大营安札在距离信都数里外的平野中,除了维持住日常攻势之外,每夜暗遣一批军众离营遁远,到了白天便又旌旗招展的返回大营,再配合着于郊野召集游荡左近的流人之中,便形成了一个王师增援陆续抵达的假象。
如今王师大营规模上已达万数之众,但事实上还仅仅只是那五千出头的兵力,而且由于多日作战的消耗,目下王师能战之众也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所以如果羯军再发动一次如此前规模的夜袭,眼下的王师兵力已经很难再将之从容击退,而最重要的是,王师所维持的这种强悍姿态将很难再保持下去。正因如此,辛宾才会如此紧张于目下羯军所显露出来的异兆。
“应该不是集甲出击夜战……”
前线监视兵卒对于城池内骚乱观察更久,自然也有了一定的猜测。城内所出现的异常动静,根本就不是有组织的甲士调集,更像是一种不受控制的骚乱。而且,通常夜中出击,必须要确保一个突然性,只有保证了突然性,才能掌握住主动权。
且不说目下城头骚乱根本就无从隐瞒,而且眼下刚刚入夜未久,日间王师又攻破羯军瓮城、激战一番,警惕性也没有完全消除。在这种情况下组织发动夜袭,也根本没有必要。
关乎到王师安危问题,辛宾自然也不会简单做出结论,在听取此处兵卒汇报之后,便又将斥候遣出,绕城细窥城内羯军整体动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那些游骑斥候还没有尽数返回汇报,但单单眼前东北角这一处羯军防区骚乱声便有逐渐扩大之势,而且越过城头阴影,依稀可见城池内已经隐有火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