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乡人见面,寒暄之后话题自然便转到各家生计方面,或羡慕或自谦,气氛也是分外热络。
去年王师收复邺地的时候,已经是在夏后,虽然紧急组织播种了一批菽谷秋麦,但仍然不足以满足庞大的粮食缺口。王师虽然资用充沛,但那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更不可以随意挪用赈济乡民。
为了保证境域中的民生稳定,沈大将军于此采取以工代赈、以抚计酬。通过王师所掌握的物资,置换乡人们的耕地与荫丁。
当然理论上而言,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王师即便强夺他们的土地、人口,这些乡户也根本就无从反抗,但造成严重的骚乱是肯定的,而且不利于从速归稳入治。行台虽然不愿直接授予这些乡豪政治地位,但也需要借助他们的人面来组织乡民投入生产。
土地与人口虽然是乡豪门户的立身根本,但是在河北当下革鼎剧变的情况下,乡豪们所掌握的这两种资源非但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惠利,反而有可能招至族倾之祸。
如今王师在强势姿态之下,还愿意对他们提供变现的渠道,手段较之羯国温和了千百倍,因此少有乡户拒绝,很顺利的便进行了资源的置换,将手中的土地与人口变现为财货食粮。
完成了这一轮的置换之后,王师又开始了兴工,由鼎仓出面通过竞标的方式,将矿、窑、山、林等各种资源重新进行调配。此前投入的钱粮在乡户手中打了一个转,再次归仓,而邺地的新秩序已经基本形成且稳定下来。
手段虽然并不复杂,但这是建立在行台超强的行政能力与超强的信用背书基础上,换了羯国是无论如何也玩不出来。财如流水,唯有流动起来,才能惠及更多人,而若一味囤积不作施舍,哪怕再多的财富,也只是一堆死物而已。
邺地所拥有的矿产、山林等资源,行台眼下就算想要开发,也没有足够的精力,通过交易将开发权下放到乡户手中,而乡户再出面招募、组织乡民进行开发生产,砖瓦、木石等物货由王师出面进行采购,如此一番流程下来,局面就完全的盘活起来。
如此一来,行台所收获不只一个稳定的邺地,还将分散在乡户手中的土地、人丁集中起来,进行统一调度,一待春日来临,便可以组织大规模的屯垦。
对于河北这些乡户而言,眼下的这种生存方式也非常令他们满意。如今的他们,对于往年的战乱可谓心有余悸,此前就算掌握着人口与土地,但来自土地上的收获都是时令性的,且周期太漫长,一旦再遭遇什么战乱,哪怕辛辛苦苦的耕垦,收获都要大打折扣。
可是现在,他们趁着手中所掌握的财货资源,在鼎仓等行台下属机构的统筹下开设工坊,生产出来的物资由王师直接进行收购,可以说只要手脚勤快,就会源源不断的有所收获。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人胆量更大,对行台的信心也更足,凡有收获便继续源源不断的投入到生产规模的扩大上。
如此刻被乡人们围在当中多有恭维的王姓乡豪,原本在邺地只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坞壁主,去年秋里由鼎仓竞得两处废窑,重金聘请王师后勤队伍中的匠人将废窑改成砖瓦窑,又恰好赶上邺城的营建,源源不断的生产,源源不断的开新,到如今手底已经掌握砖窑十七座,单单仰其谋生的乡民就多达两三千人。
原本一个不起眼的乡豪末流,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身份与地位便发生了逆转,俨然已成刺史府座上宾客,也实在是令人羡慕不已。
而也有更多的人,或是危患意识太强,或是对行台信心不足,虽然也将土地、荫丁换成了钱粮,但却只是囤积起来,做荒年备谷姿态。但只是这一步落后,便只能仰望其他乡豪新贵的次第崛起,再想迎头追赶,已经丧失了先机,只落一个坐吃山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