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设想,在这六百到一千人的规模之中,其中出身寒门、豪武最起码要占据三成。行台原本的统治结构中,如豫州、徐州包括江东等地那些吏考优评的中下级官吏,也要最少占据三成。
还有剩下的四成,则就要从门生义故、世族后代、亲戚勋贵,甚至包括诸胡部落之中选取。
寒门豪武虽然底蕴尚浅,而且大体上也乏甚政治远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个团体,才是当下世道中最为踊跃进取、敢于拼搏的人。甚至旧年的沈家,便出身于此列。
世族高门,虽然无能昏聩者不乏,但他们是此前统治结构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尽管无论在南在北都已经多受打击,但也不可完全的排斥,彻底的忽略。否则未来的新秩序哪怕初期看起来再怎么强势,因为有此巨大隐患,也一定不会得于稳定。
后世不乏人言尔朱荣河阴之变,杀尽北魏权豪,侯景作乱建康、屠戮江东旧族,是怎样的壮阔豪迈,但却往往忽略这两人唯此高光时刻,之后下场都很凄惨,势力转瞬之间便分崩离析。
世道就算是要大破大立,但仍有一种惯性的反扑不可忽略。原本构成旧世界的基础,突然被铲除掉这样一大块,一个存在世道数百年之久的政治群体突然被拿掉,绝非能够在三五年之内就能补足,仓促之间涌入填补的未必就对新世界的建造有利,更多的可能会是种种妖异、怪诞。
南朝刘宋皇室种种荒唐,某种程度也可以说是这种政治失衡所带来的苦果自食。宋武刘裕也曾有气吞万里如虎的豪壮,可惜终究不能长生不死,管不到自家后代种种作妖悖逆。
包括中朝的八王之乱,其实也可以放在这个范畴中进行讨论,当某一股确有力量的政治势力不能遵循常规途径进入统治阶级,与皇权进行对话,便会转而与其他政治势力进行苟合阴谋,达成其政治意图。
司马氏霸府最初包容性便极差,较之曹操魏王霸府差的更多。虽然也沿袭了曹魏尊崇旧族的基本政策,但其得国过程中的淮南三叛,包括钟会的反叛在内,也让司马氏对世族充满了不信任,多有肆意屠戮。
之后大封宗王,这些宗王并没有成为预想中的社稷藩篱,而是因于私欲加上各自所依赖的包括世族在内的政治力量的鼓动,甚至不惜招引胡虏的武力为用,反而成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比如旧年沈充不能通过常规途径为皇权所用,他自然而然就投靠权臣王敦,进行种种逆乱操作,可以说是这种政治现象最佳注脚。
因是沈哲子也从不奢望从他一代便将当下种种政治隐患彻底消除掉,能够将主要的削弱成次要的,将怙恶逆乱的打服消灭,树立起羯国包括后继将要内入华夏作乱的胡虏这样一批共同敌人,便已经具有了构成新秩序的主要元素,在绝对武力的震慑前提下,达成一种新的政治逻辑。
其实对于自身的前途,桓伊也是不乏迷茫。一方面他还不乏年轻人那种涉世未深的固执,不愿意因为这一个姻亲关系就此放弃自身的努力,从此平流进取,裙带邀幸,另一方面他又不知自己的才力究竟能在哪一方面得于大放异彩。
因此对于大将军的这个邀请,他也激动不已,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日便可前往这个仍在组建中的秘阁。
对此沈哲子则示意倒也不必焦急,眼下秘阁还未成型,各地州郡仍在选送优秀官吏,之后也将要在馆院进行一次大考选拔,去得太早也是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