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也想保持一味的强硬,痛杀贼胡,决不妥协,但这并不是一人之私欲强逞就能做到的事情。诸夏生民,先遭三国乱世,之后便是永嘉之祸,壮士鲜血,还有多少可流?而眼见的胡潮涌动,就还有几百年的时间!
所以,在沈哲子的构想中,北伐攻灭羯赵,只能说是一个短期目标的达成。未来立足于此而新兴起的大帝国,必须要学会与狼共舞、伴贼同眠,要有更成熟且丰富的手段去迎接和应对来自边塞群胡的不断挑衅。
要保证华夏世系千载不易,胡虏再也不能凌越诸夏之上,战争自然是最重要的手段。但除此之外,也决不可唯诉战争,化夷为用、乃至于以夷制夷,是需要从现在就开始重视起来的问题。
当然这都是更长远的规划,沈哲子也没有必要在眼下就向诸将提及,关于谢艾的问题,他只是回答道:“先以枋头谈一谈,直接传言麻秋,奋武军必须要安然归来!他如果要强阻穷杀,那么就做好身死于此的准备,之后渡河王师余者不顾,转杀邺地贼军,凡行凶之众,片甲不留!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石季龙也护不住他!”
听到大将军杀气十足的凶厉之言,诸将不免有些瞠目结舌,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谈一谈?麻秋乃是敌国镇将,对其而言奋武军就是犯境之贼军,出兵阻杀,这是多正常的事情?结果就要因此落下结下私仇、不死不休的下场,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但又不得不说,大将军此刻所展露出来的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确是让诸将大感快意、以至于被大将军否决大举用兵于此的的方案所带来的失落都渐渐消退。
只是蛮横不蛮横,这是他们的事情,麻秋会不会被吓住呢?若他不受恫吓,真的要不顾其他,集结目下北路所有人马转杀此一人?
谢艾对此倒看得比较透彻,开口说道:“若真恫吓至斯,麻秋或是真有可能被吓住。本来奋武归师,也非他必须从速狙杀的目标,苦劳之虚功,招惹无谓之大怨,他是要深思几分。不过若想让他放弃阻截奋武,也不可单凭恫吓。”
“只要奋武短期无忧,此事便定下一半。贼将受此恐吓,必是羞怨交加,他若传讯提什么条件,那就容后再论。”
定下这样一个策略之后,沈哲子又从容许多,随即脸上也是难掩疲惫之色。
谢艾见状,先将此事落定,然后便抬手示意结束会议,诸将各归部伍待命,然后才又望向沈哲子请示道:“大将军入镇之事……”
“暂不必向外透露,我不会在此停留太长时间。之后回到行台,待到北面兵事稍定,再正式走入河北各边慰军。”
沈哲子开口说道,之后又加了一句:“届时,我该会长留河北,以待羯国事务悉定。”
谢艾听到这话,不免又是喜形于色,心知这是大将军提前让他得知,待到下一次驾临河北,便将是向羯国发起总攻的时刻,而且听此语气,应该为时未远。换言之所谓的谈一谈,无论是只与羯国的麻秋谈,还是之后再涉羯主石虎,谈到哪一步,都是给行台争取筹措力量的缓兵之计。
于是谢艾便命人在东枋城隔离一片区域,用于大将军暂居,而他也将自己帅帐转移到大将军居邸附近,以便于大将军参详军务。
之后事情发展,也确如谢艾所料。邺地的麻秋摩拳擦掌、厉兵秣马,先以邺北兵力将奋武归师死死困在彼处,并发起几场试探性进攻,也是互有伤损,但可以确定这一路奋武军绝无再脱离重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