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却不管他们情绪如何,继续说道:“其实王师用事,看似一路捷报,当中辛苦多少,大将军夙夜煎熬难眠,余者又哪能尽知?且不说往年国势衰退,王师寡弱疲惫之众困守淮线,辛苦维持,即便如今军势越壮,甚至已经跨河北进破贼,仍然还有奸邪存念苟且,欲以狡诈欺瞒!”
讲到这里,沈牧语气已经隐有杀意流露:“诸位既然来见我,可见也是存念归义,我也并不恃强傲慢,还是需要合流邀众,共谋殊功。但谁若以为王命所在,能够藏污纳垢、包容奸邪,又或者觉得我沈牧仁懦可欺、不识时务,那他可就错了,能示之者,唯有一剑!”
说话间,他抬手召来一名参军,由参军手里接过一份钱粮籍册,将之摊开,而后举示众人,语调更显冷厉:“我并不怪你们诸位伏从淫威,阻挠王师,大义虽需凛然,但也并不会一味驱人赴死。但你们诸位是否知晓,正是你们捐输供养的那群贼军,他们跨河向南,偷我碻磝,碻磝守军数千,俱是我行台王师大好英壮,他们勇不畏死,以命捐国!”
籍册正是王师在攻克临清城后抄没所得,上面记载了一部分郡县乡境各方捐输资货的情况,如今被沈牧摊开来示众,也令这些在场时流一个个惊悸得脸色煞白。
“人生在世,哪有不困?王师既是正义之军,自不会如羯胡如此暴虐穷索,所以你们诸位即便有大愿义助,也请量力而行,适当即可。”
沈牧如此表态,让这些人心内更加忐忑。什么叫做量力而行?多少数量才算适当?他们向羯军捐输的钱粮细则,可都在沈牧手中掌握着呢!
“军务繁忙,我也就不再留客。也请诸位各自归舍,自作筹措,届时也无需押解入军,自有王师别部入乡起运。”
讲到这里,沈牧便站起身来,似乎刚刚想起了什么,指着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老者蒋录说道:“是了,这位乡老便无需再奔劳一遭,你且留下罢,稍后可与你家儿郎子弟于此汇聚。”
那老者蒋录闻言后脸色更是惨白,他似乎也是绝望,脸上再无谦卑姿态,而是起身指着沈牧颤声道:“沈都督,你言则堂皇,实则狂妄,骄横尤甚羯国,目我乡徒为鱼肉,行台大将军若知你如此行事,他又要如何待你?”
“大将军教我,扫荡虏庭,誓杀石贼,我也以此自励,不敢怠慢,无暇余顾。至于待你不甚和气,大概是我欠了贼子那一点艳福,无缘与你这乡奸结谊罢。”
沈牧闻言后,丝毫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而后才又说道:“言及骄横,我终究还是稍逊石氏父子之流。行台毕竟法度之地,我虽然锄奸之心炽热,但也还要求诉刑典,并非仗剑即可。但即便如此,你这老贼仍无活命的道理,那么你们诸位说,他究竟该不该死?”
在场满座寂然,并无人敢回答沈牧这个问题。
第1328章1323 慎独克己
这些冀南时流们,大体上也能想象得到今次入拜结果不会太好,但沈牧如此之不近人情,仍然超出了他们原本的设想。
若是不想接受沈牧所提出来如此苛刻的要求,或许他们还有另外一个方法,那就是不再接触王师,拖延着等待羯主石虎率军南来,或者干脆将他们所察知到的王师相关情报向羯国汇报,以此催促羯国尽快反攻。
但如此一来,便不啻于与王师彻底撕破了脸。而且诚如沈牧所言,羯国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再归冀南,他们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按照羯主石虎的脾性,为了消弭此前大败的恶劣影响,极有可能会是对他们加倍的残暴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