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凉州今次投用于河南的兵力,前有张瓘将近十万众,后有宋辑万余众,看似数量极多,但其实绝大多数都是晋、胡依附之众,或者干脆就是在陇上就地征发,真正归属于凉州州府的兵众,甚至不足万余。
这也是陇上兵事的特征之一,看似势大凌人,实则全靠骨干支撑。乡势早年自称凉王的陈安,最盛时号有十数万众,兴起的猛烈,败亡也猝然,全凭一口气势,一旦败象稍有流露,那些依附而来的乌合之众便会飞快散去,并没有什么成熟有效、勒令约束这些部众的手段。
两方人行入营中,各自落座之后,宋辑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依季子所见,今次西进之王师,果真值得大愿托付?”
宋辑真是感觉匪夷所思,李弇原本还是受他所托东行窥望,结果走了这一遭,李弇赫然已成王师护军,这转变之大,实在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我其实也不知该要如何自述所见所感,但今次西行之王师,确是不同已往。将士悍不畏死,士气凌云冲霄,此等气象若还不能成事,慑服陇上群胡,那真是天灭我诸夏冠带,令人绝望,痛不欲生!”
李弇阅历也堪称丰富,经历过陇上最动荡的时期,也多见精勇、凶悍之徒,但这一次所见王师之风貌,扔给他一种耳目一新、击节赞叹之感,尤其那种力杀万军之众、仍能悍不畏死直冲纷乱战圈的壮烈,已经不仅仅只是军士精勇凶悍能够述说。
类似的悍气,陇上这强梁林立之地不是没有,但往往都是恃强而虐、脱不了一个暴亡的结局。可是这一支王师给人最大的感受就是凶悍之余、不乏节制,攻伐时悍不畏死,静默时令行禁止。
“这是一支真正王者所御之精军啊!”
如果说这一支王师与陇上强梁最大的不同,李弇觉得是那种最基本的战斗理由,这不是一群由欲望和暴戾所驱使的暴徒,而是由意志和使命所凝聚出来的强军:“其军势盛态,远非言语能尽,若道御兄能往亲见,应有更多感念。”
听到李弇给予这支王师如此高的评价,宋辑也是大感惊讶。其实他的消息渠道不独只有李弇这一条,另有许多斥候外派,包括许多相好的陇上势力也都有消息传递,其中不乏讲起这一支王师军队的强大。
但诸多讯息,都不如李弇面对面向他讲述时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根本掩饰不住的惊叹。
他与李弇私谊不浅,也多知其人才力,因此对于李弇所言便更重视得多,同样也更加有些不能接受。凉州同样不乏精兵,尤其在永嘉之乱的前后,当时州主派遣数路人马驰援中州,凉州大马威名赫赫,都是一场场战斗打出来的战绩。
可是现在听到李弇对这一支王师的评价,很明显是觉得他们凉州精锐在这一支王师面前同样不可相提并论,这就让宋辑有些无法接受了。特别李弇旧年也曾从事州府,现在却又转头义无反顾的投靠王师,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这一看法,而非仅仅只是流于虚辞的夸赞。
一时间,宋辑心中也是充满了好奇,真的想亲眼去看上一眼,究竟是什么样的军容气质,居然值得李弇如此夸赞追随?
但这念头很快便被他自己打消了,因为他深知眼下不是继续东行的良机。张瓘那个蠢物贪功妄为,暗使降将率部阻拦王师。
这一做法不能说是错,毕竟凉州对陇上垂涎年久,若能趁机兼并,得到陇上源源不断的兵士补充,凉州实力将会成倍陡增。可问题是,既然做了就该做的彻底些,现在非但没能阻止王师上陇的步伐,反而成全其威名,这就让凉州方面变得被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