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仅仅只是局限于馆院之间的小考,未来若是考试规模继续扩大,乃至于形成定制的科举考试,此一类的标准更会严苛到吹毛求疵的程度。所以一个人才能优劣与否,能不能有机会展现出来,也真是需要仰仗一定的运气。
不过幸在这次考试也仅仅只是走个过场,更多还是向行台、向大将军展示馆院教育成果。而且馆院考试频密,基本上一些成绩优异的学子差不多都被学士们所关注,就算题卷不巧被筛出,稍后也会再被拣选出来。
沈哲子负责最后把关,基本上所有优秀的题卷都会被挑选呈送上来由他亲自批阅。批卷开始未久,这一类的题卷便被陆续送上来。
在翻看这些题卷的时候,沈哲子最大感受就是时人看不起他的书法水平那也真的不是刻意为难。在经过那些学士们掌眼挑选之后,能够被呈送上的题卷别的且不说,书法笔迹上是真的多有可观之处。
沈哲子于书道不过是略得工整,而他过眼这些题卷在这方面而言,就没有一份不胜过他。在这个世道而言,时人对书法的审美标准和追求真的是达到了一个高峰,否则不至于酿生出以二王为代表的大量书法名家,想于此道彰显名声那真的是地狱难度。
念及于此,沈哲子不免又想起王羲之其人。如今的琅琊王氏在他的酷烈打压下,处境也真是悲惨。就算沈哲子并不强求斩草除根,但王羲之也受到牵连而被禁锢罢官。
出于艺术保护的心理,沈哲子倒也曾请人询问王羲之是否愿意北上入洛进入馨士馆,但这件事转头就没了后讯。不用问沈哲子也明白应该是王羲之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或许还有表达对自己的怨恨,所以那代为询问的人索性便也不再回禀,就当没有此事。
此前沈哲子倒是听人偶尔提起过,王羲之已经离开建康或是带领一部分残留家人返回琅琊故土,但具体情况如何,他所知也不详。
说到底,虽然同为琅琊王氏子弟,但跟王允之这一类的权徒相比,王羲之纵然略有清誉,不过一介座谈客而已,于世务上乏甚才力,或是丰年美玉,但却谈不上是荒年谷粮。就算往年有什么互动往来,但既然眼下已经是相看两厌,那么索性也就相忘江湖,不必再作非常关注。
很快递上来的题卷便有了百余份,这么多沈哲子自然也不能尽数详阅,诗赋之类只是草草一览。所谓文章才气,抒情述志,诚然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和情感的共鸣,但沈哲子不缺这个。所以他更关注的还是后方的策问题,以此观察这些时流少进的格局与才能。
沈哲子正低头细阅之际,又有一份题卷被送上来,被直接摆在了一摞题卷最上方,他抬起头来便看到王述那一张稍显木讷的脸庞,稍作点头示意,而后又低头批阅手中题卷。
“此卷连案拔优,大将军难道不先作试览?”
王述放下题卷却并不退回自己席位,站在原地开口说道。
沈哲子听到这话才又抬起头来,这才察觉到王述神态有些不同寻常,心内略有好奇,可是当视线落在那题卷名号一栏后,才有所了然,且先放下手中这一份,将王述专门呈送上来的这一份题卷拿其来,还没看便先笑语道:“举贤而无所避,蓝田侯真有古者遗风。”
王述亲自送上来的这一份题卷,答卷学子名为王坦之,而这个王坦之便是王述的儿子。
王述目下官居河南丞并洛阳令,在行台既是杜赫的政务副手又是京县官长,哪怕已经临近年关,事务仍然繁忙,本来沈哲子没有打算让他随行,但他却主动来了,所为的自然不是要为大将军捧场,而是为了他这个目下正在馨士馆进学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