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规模的屯田劳役令行台拥有着庞大的动员力且积攒了不菲的元气,但这并不是一种常态的统治模式,尤其随着行台控制疆域越来越大,在这方面所付出的行政成本也越来越高,而且非常不利于疆土内的普遍开发。
要知道这些遍及中原各处的屯所也是行台的外派机构之一,也有着政绩的要求,而且行台在这方面的要求标准还非常严格。想要获得更好的业绩,便需要有更多的收成,侵占更多更好的耕地,搜罗更多的人口,这就是各地屯所基本行为逻辑。
行台本身对地方乡宗势力是提防打压,背靠行台这么一座大山,那些屯所们反而因此成为地方上一霸,强征暴敛也不是什么多出奇的行为。
若沈哲子还只是此前独限淮南一地的地方军阀,对于这种行为非但不会制止,反而要鼓励,毕竟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可是现在他已经高为晋祚执政,就需要为整个社稷、为所有生民负责。若是王道之下生民过活较之神州沉沦的旧年还要悲苦,那么所谓的王业兴治便也没了意义。
所以大规模裁撤中原之地的军屯便势在必行,乡民各归乡土,恢复正常秩序。经过这么多年的清扫并兴治,最起码在中原之间已经不存在过分强势的乡宗势力敢于争抢这些获得自由的生民。
当然放免并不意味着彻底的不闻不问,原本的军屯人员顺势转变为覆及地方的税务系统。
尤其随着沈哲子北进多年,第一批的淮南军老兵们也几乎都达到了服役的年限,虽然作战经验仍是丰富,可是体力难免下滑。目下王师发展势头仍然锐猛,也并不需要仰仗这些老兵撑阵,这些人各自退役归乡,正好可以搭建起覆及乡土的基层统治组织。
新年之前,分驻各地的王师各自组织一批这种即将退役的老卒入洛,沈哲子代表行台于旧洛军城亲自设宴款待这些老卒们。
“往年相约共事,北进谋创殊功,而今王师威名,宇内俱闻!目下王事勇进,虽然不可夸称已竟全功,但累数盛年壮事,早已激励世道,如今海内少壮群立,热血待用!”
沈哲子今日仍是戎装在身,站立于高台之上,眼望台下标立一众老卒,心中也是感念良多,大声说道:“今日劝退诸位,绝非喜少厌老。我与诸位,同袍共食,诸位韶年壮力赠我,使我名驰南北,权倾天下,恩遇众望,未敢一日辜负!向年北事糜烂,我等厉胆之众跨江而上,由头拣取,山河寸寸,俱是老卒血泪。”
“方今四野,虽然仍有新功待取,但回望兴治旧土,又岂能轻置俗流手内!惟求诸位再奋余力,振臂助我一程,各以忠勇标立乡野,使我后顾无忧,扫荡虏庭,再斩虏首!有生之年,可望宇内澄清,届时我将再盛请诸位至此,鹤发之众,闲坐夸谈,盛宴共享!”
这些老卒们入洛之前,便也都明白了各自归宿所在,甚至有的人已经身入乡邑执事。虽然生民多厌战,但他们这些人多数半生戎旅,尤其跟随大将军后,更是频有壮功斩获,骤然脱离行伍,难免无所适从,更隐隐有种被抛弃的恐慌感。
可是今次入洛听到大将军这番话,一个个也都激动难耐,更不乏人早已热泪盈眶,甚至冲出行伍直至台下,振臂高吼愿誓死追随大将军。
参与今次飨宴的,并不独只有这数千老卒,还有许多驻扎在旧洛军城的在役王师部众,眼见到这一幕,也都深有感触,更是由衷羡慕这些老卒们能有微时追随的机遇,甚至不乏与大将军并肩作战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