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抚膝长叹,继而又低声说道:“诸位难道不觉,目下都内势态,与早前苏祖旧乱爆发之前何其相似!”
“这不可能!江北王事大进,梁公中原斩获殊功,且去年年末入执徐州,目下或许还在广陵,须臾便可过江,江东纵有奸流,谁人敢于放肆?”
“你道沈氏又是什么良臣?我可是听说,梁公恃功而骄,都内近来动荡频频,正因台阁深患江北势大才有调度布局,沈氏在朝者多数贬斥于外。或是梁公因此不忿,怀怨内攻,谁人能制?”
“这更是荒诞之言,梁公怎么可能……”
“琅琊王氏,那也曾为元辅门户。在位者何等心肠,咱们劳苦戍卒又如何得知?无非为人用命而已,至死未必能得一明白……”
话讲到这里,气氛便低迷下来,半晌之后才有一人故作调侃道:“若真祸将及于都下,果真难免苦战,咱们何不直夺石头奉于梁公?梁公壮行当时,畿内谁人可制?台辅尚且要束手无能,又何必逼迫咱们这些寒卒徒往送命。更何况,沈氏豪称江东,沈司空更是奢赏无度,左右都是卖命,何不求一个好价钱……”
那人讲到这里,却发现氛围陡然变得死寂下来,无人再敢接话,他自己也意识到失言,稍显尴尬的搓手局促说道:“戏言罢了,不当真、不能当真……”
正在这时候,石头城内突然鼓号大作,乃是集结各部归戍的信号。听到这一号令声,众人也都不敢再游荡在外,各自拱手作别,而后匆匆赶往自己部属所在地。石头城周边多有此类兵长飞奔身影,可知过去这段时间里,类似的聚会发生不只一处。
石头城戍堡内,周谟眉头紧锁,手指死死攥住佩刀刀柄。他虽然已经知道局势危急到了极点,顷刻间或将会有大变发生,但却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猝然,褚翜刚刚离都,都内征兆便显露出来。
刚才建康城内传来飞报,言是州城庾翼的历阳军卒突然有了不寻常的调动,全都列阵于建平园之外,将整个建平园围堵的水泄不通。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如此异兆,可想而知意味何在。
庾氏兄弟必然是在得知褚翜南下断其退路后,想要先发制人,用强擅作废立,以求争抢一线先机。
心内思忖的同时,周谟也在思忖自己该要如何应对。虽然眼下他的石头城守军在兵力上仍然占据优势,而且还依存坚垒为守,可一旦庾氏完成废立,必然会与覆舟山方面紧密合作,两方合兵,周谟的兵力优势便不在。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方察觉势态不妙,索性直接放弃攻打石头城,而是裹挟君王远奔西逃,而褚翜也是前脚刚走,根本还未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若是周谟坐守石头城,任由对方逃窜向西,那罪过同样极大。
其实事到如今,还有一策可用,那就是此前被筛选出来的丹阳并吴中籍宿卫们,这一部分将士还有将近两万人,俱都被约束在营中不受调用。若是将这一部分兵众取用出来,那么便能直接将庾氏并葛氏困死在建康城内。
此前拘押这些人,因为这些人乃是一个隐患,非常有可能受到乡乱煽动。可是现在乡乱已经渐有平息,而且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粉碎庾氏、葛氏废立阴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周谟便在房中连签手令,将那些宿卫将士们分调都南并城东青溪周边。待到手令发出后,他自己也披挂而出,准备巡营整列,随时准备出击。
宿卫刚刚完成调防,此时紧急集结,场面难免混乱。尤其在第二鼓响之后,居然还有一些宿卫兵长居然不在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