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特点便暴露出来一个事实,那就是此地的民风谨慎,哪怕比邻而居仍然互不信任,虽然抱团求存但彼此也都充满了提防,绝不将人身安全与财产安全完全托于旁人。
这也并不是随口杜撰,当一众乡众首领们被引来拜见谢奕时,表现的最为明显。足足八九人一起行入暂时充作中军主帐的草堂中,谢奕看到这一幕,一时间都怀疑传令兵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他仅仅只是想见一两个乡众首领而已,并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些乡众身上。
但当众人齐齐入内叩拜而后各作介绍时,谢奕才知道这些人统统都是所谓的乡众首领,一时间也不得不感慨民风之乖戾。
要知道他所部在战后清点乡众时,所得统共不到两千人众,且当中还包括了相当数量的老弱妇孺。
若在东面豫州或是河北等地,这些人众也只算得上一个不算弱的乡豪部曲荫户罢了,可是在这里,却分成了大大小小足足十多股势力。这真是应了大都督一句戏言,水浅王八多。
当然这么说也不是贬义,如此复杂的社会关系,几乎将原本的乡里、宗族等联系统统碾碎,由此可见此境生民在过去的动荡浩劫中承受了多么严重的碾压摧残。
不过谢奕只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将领,对于这种民事也不必涉入太多,他先是谢过这些乡众们举义助战帮助王师夺取关道,然后才又挑出两人让他们行到近前说道:“我与杨君、鲍君神交日久,今日才得初见,便得于相助,阔进可喜。”
被点出的那两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体型倒是明显,分别名为杨牟、鲍宽,他们才是与王师联络的正牌内应。两人互为表亲,听到谢奕点名道谢,一时间也是惶恐有余,忙不迭拱手谦卑回应。
南塬绝高,通信不畅,彼此虽然取得联络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其中多数都是在交战中趁着混乱完成,所以彼此反而没有见过面。在这样的情况下,谢奕还能取得对方的信任并且真正投诚,也足见其用心。
正因如此,谢奕才有更多挫败感,待见到两人便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二君此前通信,言是处境仍有窘迫,不得从容,尚需时日筹措才得发动。却不知为何突然发难于塬上?我倒不是埋怨你们不告而发,只是担心本部协助不力,至今思来仍有余悸啊,若非将士一直磨刀待命,恐怕此次难得于功。”
听到这问题,那两人也不敢隐瞒。他们两人联合虽有三四百众,但若扣除老弱也不过百人出头的壮力,且不说奴军于此近千兵众,单单在一群乡众势力中也不算拔尖。所以就算此前谢奕多有许诺并配合,他们也迟迟不敢发动。
言道今次发难,其实他们还不是主要策划者,说起原因也很简单,此地奴军守将淫兴骤起,凌辱了其中一名乡众首领妻女,那人不堪其辱,趁着调防之际突然暴起生变,率领部众直接将守将斩成重伤,而其人并所部也尽被围杀。
杨、鲍两人见营中已经生乱,兼之塬下热斗正酣,索性便也发动起来,使得局势更加混乱。那些乡众部曲们也是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其中,继而便发展成了一场大乱斗。而后王师又及时冲上塬顶,自然很快便掌控了局面。
“无暇通告谢侯,其实我等心内也是彷徨恐惧,但所见瑞气东出,因觉天意助成,因是放胆一搏。”
人之悲喜并不相通,谢奕听完始末原本也只是对那个首先发难的乡众首领略怀叹缅,但总算阴差阳错助成王师此功,也算死得其所。但听到那两人画蛇添足加上的一句话,一口气顿时堵在胸口吐不出又咽不下,脸色也转为难看起来。
那两人尚不知这马屁结结实实拍在了马蹄子上,还在那里滔滔不绝,一边吹捧着谢奕的好运气关照他们,一边发泄着投机成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