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乱世之中武功最重,但乱后总会有治。更何况司马家印鉴于前,沈哲子并不希望自家子弟完全的以武弄事,眼下大势未定,诚然需要倚重家人。但未来随着秩序渐定,像沈牧、沈云这些人,无论沈哲子本身是何心意,都是必须要淡化他们在军中的存在感。
沈劲眼下尚是年幼,也不需要过早投身于家业奋斗的第一线上,所以沈哲子是真的希望能够将他培养成更为综合全面的人才,而非只是系于武事一途。
这是他还有老爹的打算,至于沈劲的意图如何,他们其实不太在意。甚至包括沈哲子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便迫不得已为了家业奔走劳碌,从流于大势,没有太多自己的选择。所谓理想又或人生价值之类,那只是一种没有忧困的奢侈之想,无病呻吟罢了。
不过沈劲如此自白,倒是让沈哲子意识到他除了忽略沈劲的意愿之外,更忽略了一个少年的心理承受能力,尤其是在庭门之内就有如此对比的情况下,沈劲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很多时候,压力就是动力,但若压力太庞大,也能直接将人抽趴下。
“你既然要从军,那我也不作阻挠,人世如何凶险,总要亲历才知。父兄不能庇护你一世,若真浩劫临头,士庶俱不能免。眼下王事仅仅只是方有起色,未可称之大昌,为了求胜,你兄尚要身入险死之境。长作庭门豢养,确是于人无益。”
沈哲子略作沉吟之后,先是答应了沈劲的请求,不过对于沈劲的培养,他仍不打算放弃。虽然他不会让自家兄弟从低做起,但真正战争的残酷也不会刻意为其遮挡,希望这小子在历经磨练之后,能够将浮躁的性子略有收敛。
“阿兄答应我了?”
沈劲听到这话,忍不住高兴的直接从席上跃起,片刻后才忙不迭收敛起来,又转而记起几位损友的叮嘱,见阿兄神态仍是平常,便小心翼翼道:“其实除了我之外,谢五、桓三他们,也都是有求进之心……”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微蹙眉,略感不满。此前世道困于务虚,远于武功。
但是由于沈哲子这些年殊功频得,世风流转,继而转变成一种武风炽热过亢的风气,尤其是对沈劲这些年纪不大、性格还未彻底定型的年轻人影响更大,让他们以为杀敌求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争相投军。
诚然这种改变是良态的,但若不加节制,仍是积弊重重。甚至此前就有一群都下年轻人闹哄哄北上求功,居然袭击淮南都督府安置在梁郡与淮南之间的一个战俘营。
他们甚至连方位都搞不清楚,只是看到营中多有胡虏聚居,便沾沾自喜以为已经深入胡虏占领区,大功就在眼前!
淮南军法一直以严明著称,但若真有南北人家子弟投军,关照是在所难免的。这不是法令上能够禁止的,即便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能持正,但一些枝节小事偏颇照顾在所难免。
所以如今的淮南军对于高门子弟投军,已经是极为谨慎的态度。即便是这些人的加入不足拉低整体战斗力,但士伍之间的高低差别也会引发许多纠纷积怨。
沈哲子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定期组织一些夏令营之类的活动,专门面向那些亢奋热情无从发泄的高门子弟,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战争和军队是个怎样残酷存在,想必能够打消那些人不切实际的妄想,同时也能挑选出一些可用的行伍之才。
不过对于沈劲的请求,沈哲子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但是就连给沈劲准备的优待方案都剥夺,打算直接将他们发送到最为劳苦的辎营先磨砺几个月再说,免得真正上阵时拿刀都无勇气和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