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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衣冠正伦 1983 字 2022-11-11

刘迪态度虽然仍是恭敬,但淳于安也不敢怠慢,真的将淮南军当作寻常卒用。而且他也根本不知接下来该要怎么做,既担心乱军退去后会迁怒掳掠乡野,又怕其后仍有援军酝酿反击,更何况开战之前东北角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痕迹显出,一时间可谓纠结无比,不知接下来该要怎么做。

“此战能够击破来犯之敌守住县治,全赖淮南精壮烈战。我实在不是统军争命之才,该要如何应对,还需刘将军不吝赐教。”

兵者险事,淳于安也不乏自知之明,不敢自作主张,还是决定请教刘迪的看法。

听到淳于安这么说,刘迪当即也不再谦虚,事实上就算淳于安下令追击,他也不会听命。于是他便即刻命令打扫战场,战场上散乱的尸首俱都收捡堆叠起来,在县治外围堆起一道血腥狰狞的防线。战场上尚有许多重伤哀号的乱军兵卒,也都被上前一刀一个了结了性命,结束这足堪悲悯的一生。

看到这一幕,淳于安也是发自肺腑感到悲哀,他不是一个逞勇嗜杀之人,也完全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他久来奉行仁术,然而事实却不乏残酷,在这乱世中所谓的仁术不只不能达于仁治,就连自保都乏力。

他能做到的,只是远离这杀戮场,避而不见。仁并不意味着表里纯一,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相对的情不能忍,自欺欺人。所以君子异于禽兽,并不是伪,而是哪怕在最危急的时刻仍想尽力维持一个底线,哪怕这个底线很可笑,但也意味着人性中仍然有一份坚持。

下相县治外的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但骚乱却并未就此停止。这一夜,大量乱军溃卒奔逃于乡野之间,有的只是单纯的逃窜想要活命,有的在察觉脱离险境之后凶性复萌,转而杀向那些乡民聚地,有的掳掠得手,有的则被此前归防乡野的县卒们击溃。

到了天亮的时候,县境内开始有消息反馈回来,淳于安也因此得知乱军只是组织了一次进攻,并没有再安排后手,甚至有两百多名乡人丁壮所组成的乡兵在野泽外围发现了乱军的登陆地点,并缴获许多竹筏木排舢板之类的工具。与此同时,淮上防守的徐州军也驰援入县,算是彻底解决了下相的危机。

等到县兵和徐州援军接手防务,刘迪的淮南军得以撤下来,被安排在县治中所剩不的民舍里休息。

淳于安却是不得休息,除了打扫战场、清点斩获之外,还要向各方通讯汇报,同时安抚乡人。这一战斩杀九百多人,不过其中有将近两三百人都是重伤之后被灭口,至于真正死在交战中的不过只有五百多人。看起来虽然不算多,但对于乱军这种军伍水平,足够将他们震慑到彻底崩溃。兼之乱军又是劳师远袭,不乏人体力耗尽根本没有跑远,直接在周边被俘获。

再加上后续各乡所清剿押送来的俘虏,这一战斩首近千,俘获一千三百余人。当这一份战报整理出来,就连亲眼目睹此战的淳于安自己都不免咂舌。自从乱军逃入泗水周边野泽中之后,除了几次大规模的围剿之外,还没有哪一个区域战事能够取得如此辉煌战果!

所以这一份战果,真是让包括淳于安在内的诸多徐州军头都要感到惭愧,他们各自拥众多则数千,少也有千余,本身又占据地利之便,在长达数年的围剿过程中,居然比不上淮南军区区六百人一次客军作战的收获!

对于这一结果,淳于安除了惊叹淮南军战斗力强悍之外,心情也着实复杂。他虽然不乏仁懦,但也绝非愚蠢之人,在稍作庆幸之后,渐渐便察觉到这件事当中一些隐藏意味。

淮南军为什么要来援助他?为什么到来又如此及时?他们跨境作战是否真的得到郗公准许?如果郗公也知下相之危,为何要请淮南军来援而不是从别处抽调徐州军?

诸多疑问,令人不敢细思,也让淳于安感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一种无奈。在就任下相之后,他似乎又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风波中……

除了这些困惑之外,还有一点令淳于安感到有些失望。那就是无论在斩获还是俘虏之中,他都没有发现早前给他报信示警的那位乡人王雪。虽然眼下他也明白,就算王雪没有给他报信,按照淮南军到来的时机,今次危险他都有极大可能有惊无险的度过。但毕竟承情一次,没能将这位乡人解救出来,也令他倍感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