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的战争环境中,水力所具有的意义毋庸置疑。尤其是每逢南北对峙的情况下,对水道的控制和利用,更是会经常主导战事乃至于国运的走向!
寿春之地的攻防,如果仅仅只是执着于正面战场的胜负,无疑是罔顾这天赐的绝佳地理环境。而如果不将地理条件运用到极限,那么此地或弃或守,也就都不具备原本的意义。
北强南弱是这个年代难以逾越过的天然限制,北方一旦有强大的军事集团兴起,甚至都不需要对中原之地形成完全一家独大的统治,就能对南面政权形成实力上的压制。
但就算是如此,一旦分裂对峙的态势形成,想要南征建功,完成南北的统一,非厉兵秣马、统筹经年,还要等到南面政权腐朽到极致而不能为。人力之外,尚要仰仗于天时,这就是因为南面政权拥有着绝对的地理优势。江淮为天堑,庸碌不能渡。
天地自有伟力,很多时候都是人力所不能企及的无奈。在南北朝这段大乱世中,战斗前线绝大多数时候都被维持在淮水一线,守江必守淮的战略思想得到了历朝历代有识之士的贯彻执行,沿淮各镇即便短期丢失,也都很快被再次收回,北面很难长久占据。
一直到了齐梁交替时期,当时南朝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阳投降于北魏,这给南朝的防守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梁武帝萧衍得位初期针对北面用事,绝大多数都是围绕着收复淮南地,但每每都以失败告终。受困于此,萧衍甚至动念于淮中之地广修堰埭,要一举淹没掉合肥、寿春等地。
但这构想工程耗费巨大,加之北魏强兵阻止,最终不能成事。而类似的计谋,早在三国时期吴主孙权就有使用而为东吴军队所执行。
但在这过程中,南梁军队并非一无作为。在这一场战争中,南朝自有一批名将如有“韦虎”之称的韦睿等,用兵巧妙,多积小胜,但因主将怯战不敢勇进,乃至于临阵脱逃,致使大好局面一朝崩毁。南梁军队不只不能保住胜果,反而不得不败退于内,而北魏则趁势攻起,大有一路攻临大江之势。
在这一场追击过程中,南梁军队困守临淮之钟离城,北魏十数万大军围攻此孤城。而在这围攻过程中,南梁军队各部也有驰援,但却困于魏兵势大而难解围。届时暴雨倾盆,淮水大涨七尺有余,南梁军队因势大进,大破魏军于钟离。
钟离之战乃是南朝元嘉北伐失败之后,南北交战中屈指可数的一次大胜。虽然双方投入兵力对比并不及淝水之战那么悬殊,在后世名气也远远比不上淝水之战,但对当时局面之影响深刻,并不逊于淝水之战的影响。
此一战后,北魏内部矛盾变得更加尖锐,叛乱此起彼伏,并最终诱发了六镇叛乱。而南梁立国未久,也是经由此胜震慑内外局面,又获取了几十年的国运延续。如果不是侫佛过甚,加之侯景之乱令得山河破败,功业俱毁,梁武帝萧衍一生无疑要更光彩一些。
这些身前生后事,沈哲子不能尽知,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合适的时机使用合适的策略。
羯胡南来之势凶猛,而石虎用兵之暴虐也超乎人之想象。大概在其人心目中大概就根本没有人命这一概念,而对拼人命消耗,对于淮南军则是最为恶劣的局面。如果本就不多的兵力为了死守颖口而折损太多,那么防守颖口的意义将不复存,而且最终也未必能够守住。
但哪怕是放弃,也绝不能够让羯胡如此轻易得手。石虎对于水患显然也是有着认知和提防,结营分散以游骑勾连固防。无论施用水火,都很难取得大的战果。但当颖口攻破在即,其人终于因此麻痹轻敌。
而沈哲子也绝不辜负其人期望,在寿春的防守中充分认识且利用到水力的优势,大决四野堰埭,淮水因此暴涨,很快便冲破北面本就没有经过多少修缮营葺的简陋堤岸。大水汹涌,席卷而来,很快便漫过颖口直接冲向营垒内外所集结的数万兵众。
此时本就在晚间,加之营垒内外地势局促狭窄,奴兵大量虬结成团,旗鼓号令本就混乱。昏暗中惊涛骇浪直涌而来,兵众或进或退,惊呼嚎叫,阵势不免更加混乱。除了尚在远处集结并未靠近的兵众还有时间转身飞奔逃往,集结在营垒内外的兵众几乎无一幸免,俱被水浪覆灭头顶,扑倒于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