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听到这里,才大约明白王彬因何会如此暴怒。略加思忖之后,倒也不乏认同,沈维周时誉再高,不过一个小辈而已。王彬虽然因为会稽之任致使时评略衰,但名望资历摆在这里,以其为沈维周之辅弼,实在是有些失格。
不过在稍作沉吟后,宋哲还是开口道:“奴贼倾国来攻,江东大危之局。王丞相此念,倒也未必是恶。姑且不论沈维周才量如何,其人马齿稚嫩,以此军国重任相托,终究让人不能心安。”
“寿春乃是面北之要冲,非高望不能坚守。亲翁旧事淮南,屡遣大任,当此国难之际,本有义不容辞之劳。方今两边尚可安心,唯独豫地实在危殆。”
在考虑一番之后,宋哲还是觉得这对王彬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奴甲几十万,乃是寰宇今年未有之雄兵。俗流闻之,难免会肝胆俱裂。淮地想要人地俱存,古来名将也是力有未逮。若等失地存人,已是此役大幸。凡有危难之时,才是英雄显色之刻。亲翁纵然蒙瑕,若能于此全于人众,也是一桩盛举大功……”
王彬激愤之后,情绪已经略有平缓,再听到宋哲的劝说,眉目间怒色已经稍敛,这会儿倒也不再做狂怒姿态,只是叹息道:“我非性怯之人,台中若要独遣,虽万死也不敢辞!但如今名位不顺,纵有良策也难尽施,更何况奴众势大,非庸者能挡……罢了,我是感念亲翁善言,会仔细考虑,若有决定,再去急报亲翁。”
宋哲听到这里,便也不再多劝,此时已经将近午夜,不便久留,当即便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了宋哲之后,王彬却是了无睡意。相较于宋哲,他更能体会到王导的想法。中兴以来,王氏与国共荣,然而至于如今,却是内外俱失,就连王导这个丞相之位,也只是各方妥协的一个结果。
可以说,如今的琅琊王氏或是名位上还未完全衰弱,但实际上已经彻底失去了执政高门的资格。如今羯奴举国之兵南来,王氏若还无所作为,无论来日此战结果如何,即便是能守住江淮,王家都将彻底被架空排挤。
所以,若还想要保住家门不堕,今次无论如何,王家都要有所表示。哪怕死战于江北,也绝不能置身事外而无所举动。
然而,明白是一方面,王彬却难认同,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王导亲自过江?
当然这只是一时意气之想,他也明白王导如今的处境实在不宜过江。而他作为王家如今硕果仅存的长者,自然是当然之选。但是,让他去辅佐沈维周防守淮南,于他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就算他在会稽任上无所建树,最起码在地位上也是与沈充平起平坐,可是如今竟要过江为小儿辈拾遗补漏,这像什么话!
心中正烦躁之际,庭前有人语喧哗,王彬受此打扰,心情不免更加恶劣,他行至廊下,便看到长子王彭之正在婢女搀扶下沿墙角行过,当即便将眉梢一挑,怒吼道:“给我滚过来!”
王彭之闻言后,心内不免一凛,忙不迭趋行上前深拜:“父亲,我……”
“家国已至生死危亡,你还能无动于衷、浪行于外!”
王彬见王彭之神态微醺迷醉,心内更加气恼,上前一步将王彭之踢翻在地。而王彭之也不敢反驳,忙不迭挣扎跪起,连连叩首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