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内中军大帐周围,阵列数百悍卒,甲盾齐备,挎弓持刀,将整个大帐保卫的水泄不通。而在大帐外的空地上,尚有几名将领,神色疲惫之余不乏焦虑,频频望向不远处的大帐。
大帐内,十数亲兵环立帐门两侧,敛息凝神,几无声响发出,只有双眼灼灼有神。而在前帐草席上,王允之怀抱剑鞘,头枕兜鍪,胸甲卸在一旁,当甲仍然披在身上,两眼半闭半合之间,颌下如猬短须随着呼吸声轻颤着。
突然,帐内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低吟,亲兵们呼吸声蓦地一凝,而王允之也蓦地翻身而起,视线短暂迷惘后便忙不迭冲入内帐中:“使君醒了?”
“现在几时了?”
王舒半卧在行军榻上,脸上还残留着浓厚的倦色,随其身躯扭动,四肢骨骼都如铁索贯通一般的疼痛。这痛楚又令他忍不住低吟一声,但思绪却清醒了一些,抬手推开想要上前搀扶的亲兵,视线则落在了儿子身上,嘴角微微一颤,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辛苦我儿了。”
“已经过了巳时!”
王允之上前,将佩剑横在榻前,小心翼翼环臂将父亲搀扶起来,然后伸手接过一直温在小炉上的汤药,吹走热气奉在父亲嘴边,低语道:“使君首要保重身体,勿以军务为忧,自有末将并诸将分劳。”
王舒勉强饮了一口苦涩汤药,滚烫的汁液顺喉而下,仿佛真有一股药力弥漫在驱散他四肢百骸中的病痛。他闭上眼回味少顷,继而脸上便浮现起自嘲笑容:“老病已不堪用,若非我儿舍命救出,昨夜营乱已是丧命……”
王允之嘴角抖了抖,喉中却如破絮堵塞,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是垂首奉药。
“昨夜定乱召集溃众者归来几部?”
连饮几口汤药,王舒渐觉病痛稍缓,继而便又问道。
“已有两部返回……”
王允之语调略有沙哑,并未告知实情。昨夜子时,原本情报中尚在建昌驻留的荆州军突然出现在豫章大营外发动夜袭,这直接引起了大规模的营啸,混乱之际,王允之只来得及率领精锐亲信将父亲抢救出来,一路南奔,沿途又招揽一部分乱卒。
待到渡河后安定下来,清点所部,原本八千余众,如今仅剩三千余,而且除了精锐的千余自家部曲之外,余者都是无甚战心的溃卒。原本尚有几部偏师夜中投来,可是随着天亮后形势渐渐分明,也都各以借口引部离去。
王舒闻言后只是轻笑一声,事到如今,他这答案是什么,其实已经无关紧要。过往这将近月余时间,变故接连发生,大量江州人家出逃,让江州人心混乱到了极点。他的强力镇压,结果只造成了更大规模的出逃。
大量本地人家的出逃,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王舒在极短时间内便丧失了对江州整体的控制,政令完全瘫痪。政令不行,让他在召集江州兵众的时候事倍功半,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仅仅只将豫章周边屯所兵众召集起来。
而此时,荆州军早已经入驻寻阳彻底站稳,而且开始气势汹汹南来,摆出扫荡之势。与此同时,东扬州沈充越境而入鄱阳,直接冲垮了王允之在鄱阳已经集合起的近万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