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程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沈哲子便召集随员出发,至于醉成死狗模样的沈牧和纪友两个人,一并被丢进船舱里,吐得昏天黑地。
等到越过太湖,抵达吴郡的时候,船行便不再便利。
吴郡虽然也是江南水乡,境内水网交错,却无吴兴数溪竞流那种大的水流干道,多沼泽湿地,疏浚开拓极为困难。加之吴郡情况比之吴兴还要复杂得多,政治的矛盾,人情的纠结,乡土的冲突,像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极难梳理得清楚。
因为水道变得狭窄,沈家这规模颇大的船队便极难通航,沈哲子便将船队整理一番,只留下三艘货船往北行往长江,腾空的船只返回吴兴,自己则率领一批随员由陆路继续前行。
作为吴会与丹阳京畿的连接点,历朝对于这一区域内的水运条件也极为重视,秦汉以降,或引太湖之水勾连吴郡、丹阳,或凿河道以分洪长江。
这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条运河水道便是东吴大帝孙十万所开凿的破冈渎,因为有了这条水道,建康与吴会之间可以直接通航,不必再北向京口一线取长江转道而行,可以说是极为便利。
但这条水道所过多丘陵坡地,河道略显狭窄,水流不够充沛,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难于通航,即便是丰水期,往往也限制民用,多为官船往来通航。
沈哲子之所以取道陆路,就是想实地观察一下这条重要运河的通航情况。这条河道往小了说关系到沈家每年包运吴兴、会稽赋税的生意,往大了说直接影响到沈哲子欲以三吴钱粮而反扼北面的战略布局。
关于东晋这个小朝廷内部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沈哲子首先考虑的还不是要打倒哪一方,而是要让各方都离不开他。只有获得这种不可取代的显要位置,才可以谈得上一控朝局,扫除异己。
吴会乃是江东钱粮赋税中心,这一点毋庸置疑。盘踞会稽、开发会稽,让这个钱粮中心的位置益发凸显出来。把持住这个江东粮仓,管你是门阀、军头还是清谈名士,只要还得穿衣吃饭,就要仰我鼻息!
当然,要保证这种威慑力,水路交通必须要通畅。所谓磨刀霍霍向猪羊,猪羊还在山那边,刀子磨得再锋利,又有何用?
所以,吴兴水道的修整只是第一步,在江南运河的基础上继续开拓才是重点。
以往沈哲子往返,都是直抵京口,今次存了这个目的,便沿路采风勘测。时下暮春近夏,正有一波春汛,最开始一段古迹运河通航情况尚算良好,虽然不像吴兴那样水运大昌,但也可称得上往来无阻。若能在此基础上继续统一规划,扩建疏浚,便能收到极好效果。
可是越往前行,情况便越加恶劣。河段分叉改流,多年淤积不得疏浚,各家私掘沟渠分流灌溉,又或拦河筑坝经营水碓,令古运河的通航情况急转直下。货船踪影渐渐消失,客船规模也越来越小,有的地方甚至只残一段水汪,仅能通行竹筏舢板!
到了真正破冈渎水道,这种情形有增无减。因为地势起伏过大,破冈渎形如阶梯,分段修筑蓄水池即为土坝,名为埭,以节蓄水量、平衡水位,全程共修筑十四座,可见坡度之陡。
因为埭的存在,破冈渎勉强尚可通航,但行过一段距离,便要开埭放水抬高水位,舟船卸货后拖曳过去然后再载货前行。如此大费周章,人力损耗极大,费时极多,完全体现不出水运的便捷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