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水道以往就是吴兴水运的干道,保养维持尚算得力,沈哲子主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水道稍稍修葺,务求能控制住每一个转运节点。虽然每个节点转运量不可能超过余杭这种南北通衢,但诸多累加起来,总量却远甚于单独一个余杭舟市。
框架搭起来之后,已经不需要这么多人力的投入。通过沈氏分宗所造成的影响,可以不费成本的将一部分人裁汰出局。而一些需要挽留的对象,则通过别的手段进行挽留。
于是分宗之后,沈充便继续留在家中,按照沈哲子和钱凤开出的名单,约见和拜访一些需要加深联络的家族。
二月以后,会稽、余杭调集来的物资陆续抵达吴兴。有了充足的物资补充,沈哲子底气更足,坐镇龙溪,将这些物资进行精准的定点投放,而不是像最开始那样瓢泼大雨的无差别往下撒。尽管如此,这些物资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一空。
沈充本就是个挥金如土的土豪人物,也早知儿子花钱手段青出于蓝,可是眼看着十数万斛的粮食、堆积如山的木方,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运到不知何处。如此庞大的消耗,偏偏没有一点回响,这让他都倍感吃不消,心惊肉跳。
对于大量的成本投入,能否收回成本乃至于维持基本的运作,沈充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而钱凤虽然对沈哲子的布置了然于胸,但若说真抱有多大的期望,其实也不尽然。他们两人之所以大力支持,考虑更多还是军事方面的作用。
对此,沈哲子倒也能够理解。
时下的庄园经济,讲究的就是自给自足,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消耗,庄园之内的产出完全就能满足,不假外求。越是势大的家族越是如此,比如沈家龙溪庄,田亩粮食生产足够消耗,桑麻之类完全可以自产,各种副业琳琅满目,如果按照基本的生存标准来看,几乎完全不需要与外界交易来换取生存物资。
所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庄园门一封闭,外面纵有改朝换代的动荡,几乎影响不到庄园内部的生产生活。正因为有这样强大的自足能力,地方上豪强们才有公然无视王法的力量和底气。
但任何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都能明白,这种经营方式看似稳固,但其实成本极高。并不是说庄园主的成本高,而是相对于整个社会而言,会造成极大浪费。
比如乌程县,酿酒乃是最大的副业,为了保证原料的供给,必须要种植大量的秫米。但乌程县土地肥沃,水利便捷,更适合种植稻米。秫米种的多了,稻米产量必然要下降。
沈哲子这个水网交通的意义在于,可以用最低成本将整个吴兴境内秫米聚集到乌程,供给他们酿酒所用。那么是否还有专门腾出土地种植秫米的必要?
长城县盛产竹材,但竹材用陆路运输成本极大,完全没有贩运的价值,因此长城县境内竹材都是作为柴火燃料来用。可是像余杭这种濒海之地,对于竹材的需求量极大。水道贯通后,竹材扎捆顺流而下,几乎没有成本可以运抵余杭。
最显著的例子自然是海盐,濒海之地盐贱如土,到了吴兴,盐比米价,而在荆襄,斗盐斛米,十倍的差价乃至于更高。
要把一个一个独立的庄园纳入秩序当中,武力碾压成本极大,反弹隐患也大。便捷的水运能够让他们完全没有凡事皆仰自足的必要,加大与外界进行交易的需求。只要交易网络形成,便没有人能独立于市场之外。
沈充难得抽出时间来,与沈哲子漫步在龙溪码头货仓工地上,看着那框架已经搭起,规模极为宏大的货仓,皱眉道:“若以货殖为利,货运周转贩卖最要紧,何必再要修筑如此宏大货仓,虚耗工料物料?”